第二百零二章 风里同筛谷中尘
大雪连下了三日，胭脂河的冰面冻得愈发厚实，踩上去能听见“咚咚”的闷响，像地底下有谁在敲鼓。我和沈未央拎着冰镩往河边走，她的红棉袄在白雪地里格外显眼，手里的木槌上还缠着圈红绳，是昨夜李奶奶给系的，说能“惊走冰下的寒气”。
“我爹说，今儿该开冰捕鱼了。”沈未央举起冰镩往冰面戳了戳，镩尖留下个浅坑，“去年这时候捕的鱼，熬的汤能香透半条街，今年有通心麦的麦麸当诱饵，准能捕更大的。”
星璃带着孩子们早就在河边等着，小胖举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炒好的麦麸，是用两界田收的新麦磨的，金闪闪的，还冒着热气。“秦爷爷说，得把麦麸拌上胭脂河的河泥，鱼才爱咬钩。”他把麦麸倒进沈未央递来的陶罐，河泥一拌，竟冒出层细密的泡沫。
冰镩凿进冰面时，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碎冰碴溅在我们鞋上，像撒了把碎玉。沈未央爹抡着木槌帮忙，三下五除二就凿出个脸盆大的冰洞，洞里的水冒着白气，隐约能看见底下有黑影在游。
“下网！”沈未央爹喊着，我和他合力把渔网往冰洞里放。渔网是两界人一起编的，这边的麻线结实，那边的丝线细软，网眼大小刚好，既能网住大鱼，又能漏过小鱼苗。网绳往下沉时，沈未央往洞里撒了把拌好的麦麸，水面立刻“咕嘟”冒起串泡，是鱼群被引来了。
孩子们趴在冰洞边，瞪着眼睛往里瞅。星璃忽然指着水里：“快看！有鱼！”果然，几条银亮的鱼顺着网绳往上撞，鳞片在微光里闪得人睁不开眼。
“是‘通心鱼’！”沈未央惊喜地拍手，“我娘说这种鱼的鱼刺是软的，两边的孩子都能吃。”她刚说完，渔网猛地往下一沉，沈未央爹赶紧喊：“拉！大家伙上钩了！”
我和他使劲往上拽网，绳子勒得手心发烫。冰洞里的水花越来越大，终于，一条半尺长的鱼被拽了上来，银鳞上还沾着点河泥，尾巴甩得欢实，溅了我们一身冰水。
“够炖一大锅汤了！”小胖欢呼着扑过来，沈未央赶紧把鱼放进竹篮，往里面铺了层干草，“得轻着点，别让它冻着，新鲜的才好喝。”
接连又凿了几个冰洞，渔网收了一次又一次，竹篮很快就满了。沈未央挑了条最肥的，用草绳拴着递给我：“拿回去让你娘炖汤，放把通心麦的麦仁，香得很。”
冰面渐渐被太阳晒得有些软，我们坐在雪地上歇脚，沈未央从兜里掏出两个烤红薯，是她娘早上埋在灶膛里的，还热乎着。“你看冰洞里的水，”她指着冰洞，里面的鱼影还在游，“它们才不管冰面有多厚，该聚在一块儿的时候，就凑得紧紧的。”
我咬着红薯，看着远处的炊烟在雪幕里缠成一团，忽然明白，这冰下的鱼群和岸上的我们，其实没什么两样。不管隔着重冰还是界碑，该往一块儿凑的时候，总有法子把日子过成一团暖，像这红薯的甜，像这鱼汤的香，混在一处，就再也分不出哪口属于这边，哪口属于那边。
收网回家时，夕阳把冰洞染成了金红色，水里的鱼影和天上的云影叠在一起，像幅流动的画。沈未央的红棉袄沾着雪，手里的竹篮晃悠着，鱼尾巴偶尔甩一下，带起的水珠落在雪地上，很快冻成小小的冰珠，像谁撒了把会发光的种子。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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