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人仰马翻,兵刃断折之声不绝于耳。辰国轻骑兵虽然灵活,但在铁浮屠的正面冲击下,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而辰国的重步兵,则在燕军弓箭手的饱和攻击下,推进得异常艰难。尽管有塔盾的保护,但总有流矢从缝隙中射入,不断有士兵惨叫着倒下。
双方在雁门关外数里的范围内,展开了一场全方位的血腥拉锯战。从清晨到黄昏,太阳在天空中走过一个完整的弧度,战场上的尸体也铺了一层又一层。空气中的血腥味浓得几乎化不开,士兵们的铠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当天色终于暗淡下来,疲惫不堪的双方才在各自的号角声中,缓缓退去。
夜幕降临,战场上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宁静。只有那些尚未死去的伤兵,在寒风中发出痛苦而绝望的呻吟,如同鬼魂的呜咽。
张嵩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高级将领都聚集于此,一个个盔甲上带着血迹,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凝重。
“诸位,今日一战,我军伤亡三千五百余人,其中阵亡超过一千。”张嵩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环视着众人,“燕军的伤亡应该在我们之上,我估计至少有五千。但这样的交换比,对我们来说并不划算。我们是孤军深入,每一名士兵都无比宝贵。”
“将军,要不今夜我们派一支精锐,摸进燕军大营,烧了他们的粮草?”一名年轻将领提议道,他叫李敢,作战勇猛,是张嵩一手提拔起来的青年才俊。
“不行。”张嵩立刻否决,“完颜烈治军严谨,他的营寨布置,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我们派人去,只会是白白送死。更何况,他的主要粮草都储存在雁门关内,我们根本无法得手。”
“那……我们集中所有霹雳车,连夜轰击雁门关的城墙如何?”另一名将领说道,“就算砸不开,也能让他们不得安宁。”
“这倒是个办法,但意义不大。”张嵩摇了摇头,“雁门关历经数百年风雨,城墙之坚固,远超我们的想象。而且,我们的任务是牵制,不是决战。真正的杀招,在庞武将军那里。”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演戏,演一场不计代价、拼死也要攻破雁门关的大戏。我们要让完大烈相信,我们已经疯了,已经把所有的赌注都压在了这里。只有这样,他才不会怀疑我们还有别的图谋。”
“将军英明!”众将思索片刻,纷纷点头称是。
与此同时,雁门关的帅府之内,完颜烈同样在召开军事会议。与辰军大帐的压抑不同,这里的气氛虽然紧张,却多了一丝疑虑。
“诸位,辰军今日的攻势,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完颜烈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面前的沙盘,“张嵩此人,我有所耳闻,是萧辰麾下最稳重的大将,并非一介莽夫。他今天这种不计伤亡的打法,实在有些反常。”
“将军是怀疑,他们另有图谋?”一名副将问道。
“很有可能。”完颜烈点头道,“萧辰用兵,向来虚实结合,诡计多端。晨曦城一战,他就是用一座空城,骗过了燕楚两国三十五万大军。这次北伐,他不可能只派张嵩这一路来强攻雁门关。我怀疑,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正有另一支辰军,在执行着什么秘密任务。”
“将军的意思是……奇袭我军后方?”众将脸色一变。
“没错。”完颜烈的目光在地图上移动,最终落在了后方几处代表着粮仓的标记上,“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如果我是萧辰,我一定会想办法切断我们的粮道。一旦粮草被断,我这十万大军,便是不战自乱。”
“将军英明!我们立刻派兵,加强后方粮仓的守备!”
“立刻传令,命李将军率领两万骑兵,星夜驰援后方各处要道与粮仓,务必确保粮道万无一失!”完颜烈果断下令。但他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却并未因此消散。他总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忽略了什么。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庞武率领的奇袭军,不仅早已绕过了他的侦查范围,而且选择的路线,是一条被认为根本不可能有大军通过的、险峻无比的古老山道。
第二天,当黎明的曙光再次撕裂夜幕,震天的战鼓声再次在雁门关外响起。辰军的攻势,比昨日更加猛烈,更加疯狂。
张嵩甚至脱掉了自己的头盔,亲自扛着一面“辰”字大旗,冲杀在了军队的最前沿。他身先士卒的举动,极大地点燃了辰国将士的血性。
“弟兄们,随我冲!为了王上,为了辰国!”张嵩的怒吼声,在战场上空回荡。
“杀!杀!杀!”
辰国将士如同被激怒的猛虎,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踩着同伴的尸体,冒着密集的箭雨和滚木礌石,一次又一次地冲向那高大而冰冷的城墙,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身后的袍泽铺就着通往胜利的道路。
完颜烈站在城楼上,看着下方状若疯魔的辰军,眉头皱得更深了。
“传令下去,全军死守,不得后退一步!”他冰冷的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凝重。
这一天的战斗,比前三天加起来还要惨烈。双方都杀红了眼,忘记了恐惧,忘记了死亡,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杀死眼前的敌人。
当夜幕再次降临时,双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各自退回营地。张嵩的左臂被流矢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但他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便再次站在了营帐外,遥望着远方雁门关那在夜色中若隐若现的轮廓。
“庞武,我的兄弟,”他喃喃自语,“我能为你做的,就只有这些了。接下来的,就看你的了。一定要成功啊……”
而在遥远的燕国腹地,一支如幽灵般的军队,正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了他们的第一个目标。
一场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烈火,即将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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