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期,如同悬在颈侧的利刃,每一刻都在切割着苏清韫的神经。汀兰水榭依旧是被精心雕琢的囚笼,只是看守似乎更加严密,连送饭的嬷嬷眼神里都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柳如烟那日离去时怨毒的一瞥,谢珩提及宫宴时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有那句“陛下点名要见你”,都像沉重的阴云,笼罩在她心头。
皇帝为何要见她?一个“已死”的罪臣之女,在扳倒李崇明这个敏感时刻被推到御前,绝非叙旧或是怜悯。是试探?是警告?还是想从她身上,挖出更多关于苏家、关于苏承影、甚至关于谢珩的秘密?
她如同置身于一张巨大的蛛网中心,每一根丝线都牵连着致命的危险。
这三日,她表现得愈发安静,甚至可以说是顺从。她不再试图探查,不再叩门询问,只是日复一日地坐在窗边,看着那永远垂落的厚重帘幕,仿佛真的成了一尊没有生气的玉雕。只有紧握在袖中、贴着肌肤的“鱼肠”短匕,和心口那枚碎玉璜冰冷的触感,提醒着她保持清醒与警惕。
她在脑中反复推演宫宴上可能发生的种种情形,预设着皇帝可能的问题,思考着如何应对才能既不暴露苏承影,又能在这险局中保住性命,甚至……寻得一丝破局之机。
第三日,清晨。
天色未明,水榭外便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动静。嬷嬷带着两名陌生的侍女早早进来,手里捧着崭新的衣物和首饰。
“姑娘,请沐浴更衣,时辰不早了。”嬷嬷的语气依旧平板,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催促。
苏清韫没有反抗,沉默地任由她们摆布。温热的水流洗去连日的疲惫,却洗不去心底的寒意。侍女们为她换上一条湖蓝色的织锦长裙,裙摆用银线绣着疏落的兰草,雅致清冷,衬得她苍白的脸色愈发剔透,却也愈发显得脆弱。头发被精心绾成流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嵌白玉的簪子,并无多余饰物。
镜中的女子,陌生而美丽,带着一种易碎的精致感,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开来。这身打扮,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一个家破人亡、孤苦无依的罪臣之女形象,足以勾起旁观者的同情,也足以……麻痹某些人的戒心。
苏清韫看着镜中的自己,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冰冷弧度。谢珩,或者说皇帝,想要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苏清韫吗?
收拾停当,门外传来了脚步声。谢珩走了进来。
他今日穿着一身绛紫色丞相朝服,金冠玉带,威仪天成。目光落在盛装后的苏清韫身上时,有瞬间的凝滞,那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随即又恢复了惯常的淡漠。
“走吧。”他言简意赅,转身先行。
苏清韫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低眉顺眼地跟在他身后。
丞相府的马车早已候在门外,玄色车壁,装饰低调而华贵。上车时,谢珩并未与她同乘,而是骑上了侍卫牵来的骏马。苏清韫独自坐在宽敞却密闭的车厢内,听着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辘辘声,感觉正被一步步带向未知的命运深渊。
皇宫的朱红宫墙在冬日的晨雾中显得格外肃穆森严。穿过一道道宫门,侍卫林立,气氛凝重。马车最终在内宫一处殿宇前停下。
早有内侍在此等候,见到谢珩,连忙躬身行礼:“相爷,陛下已在麟德殿等候。”
谢珩微微颔首,看了一眼刚从马车上下来的苏清韫,目光沉静无波:“跟上。”
麟德殿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正殿,而是皇帝平日召见亲近臣子、处理政务之所。殿内暖意融融,金砖铺地,蟠龙柱巍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龙涎香气。
苏清韫垂着头,跟在谢珩身后,一步步走入殿中。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冷漠,或许还有……杀意。
她强迫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只是盯着脚下光可鉴人的金砖,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平稳。
“臣,谢珩,参见陛下。”
苏清韫跟着跪下行礼,声音细弱:“罪臣之女苏清韫,叩见陛下。”
“平身。”一个略显低沉、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苏清韫依言起身,依旧垂着头,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过御座。皇帝穿着一身明黄色常服,年纪约莫四十许,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正带着一种探究的神情打量着她。在他下首,还坐着几位重臣,包括刚刚升任右都御史、意气风发的冯坤,以及几位她不认识的、身着紫袍玉带的老者。
“抬起头来,让朕瞧瞧。”皇帝的声音再次响起,听不出喜怒。
苏清韫缓缓抬头,目光依旧低垂,不敢与天子直视。她能感觉到皇帝的视线如同实质,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从这张脸上,找出些什么。
殿内一时寂静。
“像,确实有几分苏正庭当年的风骨。”皇帝忽然叹了口气,语气似乎带着一丝惋惜,“可惜了……”
苏清韫心中一紧,不知他这声“可惜”所指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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