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周山麓的幽谷,再也无法安抚女娲日益焦灼的道心。鸿钧道祖于她神魂深处预植的那幅“补天”画面,非但没有成为指引前路的明灯,反而化作一道冰冷沉重的枷锁,日夜拷问着她的本心。她所参悟的造化之道,应是创造、是生发、是赋予万物形态与灵性的无上喜悦,而非等待一场预设的天地浩劫,然后去扮演一个悲情而功利的“修补匠”!这种强烈的抵触与道心深处的预警,让她对鸿钧所传的斩三尸之法、对那缕鸿蒙紫气,都生出了难以言喻的疏离与警惕。
就在她道心彷徨,于山谷溪流边凝视水中自身倒影,试图从中寻觅答案而不得时,一缕清越温和、与她自身造化道韵隐隐共鸣,却又更为纯粹磅礴的气息,悄然靠近。
“道友可是心有迷障?” 李潇潇的身影自建木方向驾云而来,脑后功德金轮的光辉温暖而不刺目,她看着眉宇间凝结着化不开愁绪的女娲,眼中流露出感同身受的悲悯。
女娲抬眼,认出这位曾在紫霄宫有过一面之缘、属于太初道宫的女子。若是往日,她或会因立场与师承而保持距离,但此刻道心正是最脆弱迷茫之时,对方身上那与自己同源却又似乎更超然的造化气息,如同磁石般吸引着她。她略一迟疑,终是微微颔首:“确有所惑……敢问道友,造化之极,为何?”
李潇潇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虚引,指向那株接天连地、枝叶没入无尽清气的通天建木:“道友的答案,或许不在紫霄宫的天道箴言中,亦不在幽谷的静坐苦思里。可愿随我去看看,另一种‘造化’的可能?”
女娲几乎没有犹豫,点头应允。
当她们穿越建木那天然形成的、隔绝外界天机探查的屏障,真正置身于建木那无比庞大的主干之下时,女娲被眼前的景象深深震撼了。这里并非仅仅是一株树,而是一个完整的、生机勃勃的、循环不息的微缩世界!建木的根系深深扎入九幽与大地,汲取最本源的地脉浊气与幽暗生机,却在树干中转化为清灵纯粹的生生之力;它的枝叶延伸至三十六重天,承接日月星辰之光与九天清气,又将过滤、转化后的精纯能量反馈给树下的万物。树皮上天然铭刻着时空的纹路,枝叶间流淌着法则的韵律,无数依附其生长的灵植、灵兽,形态千奇百怪,遵循着一种迥异于外界“弱肉强食”天道的、更为和谐共生的自然法则。
李潇潇将女娲引至一根最为粗壮、年轮仿佛记载着开天以来所有生命演化的枝桠之下:“道友可在此静修,建木之力自会助你澄澈道心,照见本真。”
女娲依言坐下,将心神缓缓沉入周遭那磅礴而又温润的生机海洋之中。这一坐,便是三千年。
三千年来,她不再是“听道者”,而是“观察者”与“感悟者”。她“看”到建木根系如何引导地脉,治愈西方贫瘠土地细微的伤痕;“听”到枝叶如何与星辰对话,调节天象与灵气潮汐;“感”到无数生灵在此繁衍生息,生老病死,灵魂归于建木根系连接的幽冥,又在某种奇妙的循环中,孕育出新的生机种子。她看到了不同于天道“物竞天择”的另一种可能——共生、循环、创造与守护。
在这个过程中,李潇潇时常出现,并非说教,而是分享。她分享自身修行太初造化之道的心得体悟,分享蓝星跃升后万物竞发、文明融合的奇特景象,更关键的是,她以同道探讨的姿态,将一些惊世骇俗的“认知”娓娓道来。
“斩三尸之法,看似捷径,实则断途。”李潇潇把玩着一片建木嫩叶,声音平静,“斩去善恶执念,道心看似‘空明’,实则失了根本的人性与道性,近乎无情天道运转的傀儡。且需同源先天灵宝为凭,何其苛刻?更需海量功德与鸿蒙紫气为引,那鸿蒙紫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女娲一眼,“道友当真以为,那是无代价的恩赐么?炼化它,元神便与天道产生不可分割的羁绊,成就的将是受制于天的‘天道圣人’,看似永恒,实则为天道秩序的一部分,身不由己,道途自此局限于洪荒一隅,谈何超脱?”
女娲听得心惊肉跳,这些话语如同利剑,刺破了她内心最深处的隐忧。联想到自己神魂中那“补天棋子”的预示,更是浑身发冷。
“那……何为正途?”女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混元大道。”李潇潇斩钉截铁,“感悟自身本源法则,将其推演至圆满无暇,自成一体,混元如一。此道艰难,却根基最稳,前途最广,不受制于外物,不寄托于外道,真正逍遥自在。如我师尊白元道尊,便是在追寻此路之极境。”
“可鸿钧道祖言,大道隐退,此路几近断绝……”
“道祖所言,是基于‘天道’视野。”李潇潇指向头顶的建木枝叶,“道友在此三千年,可曾感受到‘大道’断绝?建木能贯通三界,连通不同时空维度,其本身便蕴含着超越单一世界天道的‘大道’痕迹。关键在于,能否找到正确的门径与护持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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