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藏在眼底深处。他不确定京城那位 “大人物” 的真正实力,也不确定晋王是否真能如信中所言 “复起”。这些年来,他虽暗中联络晋王旧部,却始终无法与晋王直接取得联系,所有的指令都来自这位神秘的 “中间人”。此人的身份、目的,甚至是否真的为晋王效力,他都无法完全确认。万一这是一场骗局,或是一场引他入局的陷阱,他多年的经营便会毁于一旦。此外,江南的局势也并非铁板一块,巡抚与他面和心不和,暗中投靠太子的官员不在少数,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火烧身。
他李宏远,并非寻常疆臣。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他的妹妹,李氏,当年可是风光无限的晋王正妃,温婉贤淑,深得晋王宠爱。也正是凭借这层裙带关系,他才能在官场上平步青云,三十岁便出任知府,四十岁升任巡抚,如今更是坐稳了江浙总督这一肥缺。江浙地区富庶,赋税占全国之半,军政大权在握,这里既是朝廷的钱袋子,也是各方势力角逐的焦点。当年晋王势大之时,党羽遍布朝野,李宏远作为晋王的大舅哥,自然是铁杆的 “晋王党”,在江南为晋王招揽人才、囤积粮草,不遗余力。
可世事难料,三年前,晋王因 “谋逆” 罪名被揭发,虽因皇室血脉未被赐死,却被废为庶人,圈禁在宗人府,形同废人。树倒猢狲散,晋王党羽或被清算,或被流放,或隐姓埋名,一时间风声鹤唳。李宏远也受到了波及,朝廷派来的御史三次弹劾,幸得他多年经营,在江南根基深厚,又懂得 “识时务”—— 主动上交了部分兵权,又捐献了巨额赋税,表面上与晋王划清界限,摆出一副忠君体国的姿态,这才暂时稳住了位置,保住了江浙总督的乌纱帽。
但无人知晓,他内心深处,始终未曾放弃对晋王的支持,更准确地说,是未曾放弃借助晋王这面旗帜,实现自己更大野心的图谋。他清楚地知道,晋王虽被圈禁,但旧部仍在,当年积累的势力并未完全消散,而太子与其他皇子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朝局暗流涌动,这正是他的机会。只要能搅乱朝局,打击太子的声望,让皇帝对太子产生猜忌,晋王便有 “复起” 的可能。而他,作为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太子、支持晋王的封疆大吏,一旦晋王重登大宝,他便是无可争议的从龙首功,到那时,权势、财富、荣耀,都将远超现在。
前番那封匿名奏折,正是他根据京城那位 “大人物” 的指令,精心策划的一步棋。为了这封奏折,他暗中搜集太子新政的 “弊端”—— 那些因新政推行过快而出现的短暂混乱,被他无限放大;又联络了几位对太子不满的老臣,拼凑出 “东宫用人不明” 的 “证据”。奏折的字迹,他特意请人模仿,与自己平日的笔迹截然不同,封口也未曾留下任何痕迹,确保万无一失。奏折递上去后,果然如信中所言,朝野震动,言官们纷纷跟风弹劾太子,皇帝虽未责罚太子,却也下旨让太子 “自省”,太子的声望确实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如今,京城那位 “大人物” 再次发来密信,让他乘胜追击,联络江南言路继续造势,甚至要再上奏章,进一步打击太子。李宏远心中清楚,这是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必须走的棋。继续弹劾太子,必然会引起太子党羽的警觉,甚至可能引来皇帝的怀疑,但如果就此停手,之前的努力便前功尽弃,晋王复起的希望也会变得渺茫。
“富贵险中求啊……” 李宏远低声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中。他抬手,轻轻抚摸着窗棂上的雕花,指尖冰凉。窗外的万家灯火依旧璀璨,可他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早已是暗流汹涌。他的命运,晋王的命运,甚至整个大夏王朝的命运,都可能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发生改变。
他转过身,重新走回案前,目光落在案头的舆图上,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他拿起一支狼毫笔,蘸了蘸余墨,在舆图上江南各州府的位置轻轻圈点着 —— 那些地方,有他多年培养的亲信,有与他交好的乡绅名士,也有可以拉拢的言官御史。联络江南言路,并非难事;再上奏章,也早已在他的计划之中。只是,这一次,他需要更加谨慎,更加周密,确保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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