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几天，中期评估会的通知就贴在了布告栏上，红底黑字，看着像张催命符。
会议室里坐了不少生面孔，都是所谓的“上级专家”，一个个板着脸，茶杯在桌上磕出沉闷的响。沈教授坐在主位，手指在桌布上绞出褶皱，眼底的红血丝比顾慎之的还重。
“你们说这抑制因子能阻断基因毒素？”戴金丝眼镜的专家把报告往桌上一拍，镜片反射着冷光，“理论模型呢？别是拿偶然结果当救命稻草吧？”
“数据在这儿。”顾慎之推过去一摞图表，指尖点在实验组死亡率上，“三个月活体实验，对照组死了87%，实验组只没了11只，这还不够说明问题？”
胖专家在旁边哼了声，肚子上的肥肉跟着颤：“可你们拒绝第三方验证啊。谁知道这些数据是不是编的？我看呐，不如把原始数据交出来，让合作单位一起研究，省得藏着掖着。”
“不可能！”顾慎之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像玻璃被碾碎，“这研究的敏感性你们清楚！核心数据一旦外传，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那不是救人，是放毒！”
赵佳贝怡捏着笔的手沁出冷汗，抬头时正对上胖专家的眼睛。他手指在桌上敲着，轻三下，重一下，跟王研究员盯着数据时的小动作一模一样，像个没藏好的暗号，在空气里荡来荡去。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投影仪：“我们做了细胞层面的动态模拟。”屏幕上，绿色的抑制因子像群勇敢的兵，钻进红色的毒理蛋白里，死死卡住它的活性位点，“这不是编的，是荧光标记拍的实况，每秒30帧，全程可追溯。”
会议室静得能听见钢笔落地的响。金丝眼镜推了推镜片，终于松了口：“行，给你们时间。但下个月终期评估，必须拿出能落地的药剂，不然……”他没说下去，可那眼神里的威胁，像悬在头顶的刀。
散了会，沈教授把他俩拽进办公室，反手锁了门。窗台上的龙井凉透了，叶片沉在杯底，像堆没了生气的碎渣。
“压力太大了。”她揉着太阳穴，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上面有人放话，要么交数据，要么引入合作单位，二选一。”
“沈教授！”顾慎之的拳头砸在桌上，搪瓷杯跳起来，“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当年731的残部还在外面游荡，他们要是拿到这技术……”
“我知道！”沈教授打断他，眼圈红得像充血，“可我能顶多久？昨天有人查到我儿子在巴黎留学，电话里说‘让你妈识时务’，你说这是巧合吗？”
赵佳贝怡的心沉得像灌了铅。这哪是评估，是步步紧逼的逼宫，刀都架到脖子上了。
“我们需要时间，也需要绝对保密。”她看着沈教授，声音轻却坚定，“请您再信我们一次，就一个月。”
沈教授盯着他俩看了足足三分钟，最后叹了口气，像泄了气的皮球：“我尽力。但你们自己得加把劲，还有……”她指了指窗外，“保护好自己，别让人抓了把柄。”
从那天起，实验室的空气像凝固了的水泥。
王研究员更沉默了，可眼睛里的光越来越亮，像饿狼盯着笼子里的肉。有次赵佳贝怡转身拿试剂，余光瞥见她正用手机对着种子样本拍照，镜头藏在白大褂袖子里，闪了下就灭了。
小李干活时总走神，给培养箱加水时差点碰翻温度计，手忙脚乱扶住时，脸白得像张纸。赵佳贝怡捡起他掉在地上的抹布，闻到股淡淡的酒精味——是用来擦掉指纹的那种工业酒精。
出事那天下午，赵佳贝怡整理数据时，发现记录着水稻种子初始测序的备份文件没了。那里面记着采集地的土壤参数和初步基因图谱，虽然不是核心，可顺着线索摸，总能摸到藏在深处的秘密。
“不见了！”她声音都劈了，顾慎之闻声冲过来，俩人翻遍了抽屉、文件柜，连垃圾桶底层的烂纸都扒了出来。
最后，还是赵佳贝怡在准备送去销毁的废纸堆里摸到了——被揉成一团，压在最底下，边缘还沾着点培养箱里的琼脂，像故意藏起来的。
“是误操作？”她展开纸，指腹擦过潮湿的边缘，黏糊糊的，像被水浸过。
顾慎之用镊子夹起纸角，对着光看：“你看这儿。”纸上有个极浅的印痕，不是他们任何人的指纹，边缘毛毛的，像是戴着手套蹭上的，“是丁腈手套，咱们用的都是乳胶的。”
“他们开始试探了。”顾慎之的眼神冷得像冰，“看来是等不及，想逼咱们自乱阵脚。”
赵佳贝怡走到恒温箱前，看着里面绿油油的秧苗。叶片上的水珠在灯光下晃，像憋着没掉的眼泪。这哪是学术竞争，是场藏在白大褂底下的暗战，对手在暗处磨着刀，他们连对方的脸都没看清，却能闻到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顾慎之，”她轻声说，声音有点抖，却透着股狠劲，“咱们得提前找后路了。”
顾慎之走到她身边，看着那些倔强生长的绿，目光亮得惊人：“放心。1931年在上海，日本人把枪顶在咱们脑袋上，不也把细菌战的证据送出去了？这次，照样输不了。”
窗外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几颗星星在云里躲躲藏藏，像无数只眼睛，盯着这间亮着灯的实验室。
里面的人不知道对手是谁，不知道下一刀会从哪儿砍来，可他们握着那点绿，就像握着穿越时空的火种，死也不会松手。培养箱的嗡鸣里，秧苗还在悄悄生长，根须在培养基里织成密网，像在说：别怕，我们能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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