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笔在纸上沙沙响,一条条列出来,还画了简单的表格。有些数据他记得熟,写得飞快,像早就在脑子里过了几十遍。旁边还标了些奇怪的符号:三角代表 “质量控制点”,圆圈是 “成本控制关键”,横线则是 “进度里程碑”—— 这些只有他能看懂的标记,是他给自己留的 “工程暗号”。
王勤在旁边看得眼晕,又不敢问。只看见小皇帝一会儿蹙眉盯着纸,一会儿提笔飞快写,那专注的样子,还有纸上那些看不懂的符号线条,让他心里莫名发怵。这真的是个八岁孩子吗?怎么比宫里的老臣还心思重?
朱祁镇没管王勤的反应,全沉在自己的 “项目准备” 里。风险这块,他想得格外细。
技术风险、管理风险、外部风险…… 最大的外部风险,在朝堂上。他几乎能想到,自己一个八岁皇帝要管工程,会引来多少唾沫星子。“不务正业”“玩物丧志” 都是轻的,御史们说不定会写奏折骂他 “耽于匠作,有失君德”。
张太皇太后会怎么想?她一直盼着自己学经史,要是知道自己盯着工程名录不放,会不会觉得他跑偏了?还有王振,那个藏在暗处的人,像条毒蛇似的盯着他,会不会借这事做文章,找他的错处?
这些都是 “不确定性因素”,得写进风险分析里,还得想应对办法。
他停下笔,指尖轻轻敲着桌面。阳光透过窗纸,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明明是孩童的脸庞,神情却沉得像成年人。
不能硬来。得找个让人没法拒绝,至少没法强烈反对的 “名义”。
“尽孝”。
这两个字突然冒出来,朱祁镇眼睛亮了亮。仁寿宫是祖母张太皇太后住的地方,以 “修缮宫殿尽孝” 为名,谁能说不对?道德上站得住脚,那些想反对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至于实际操作里怎么 “折腾”,那就是后话了。
想通这关键一环,胸口的闷意散了不少。他接着完善计划,开始想人员调配的事。
得要几个听话、有手艺的工匠 —— 不能找营造司里的老人,那些人早被 “惯例” 染透了,得找些年轻的、没那么多心思的。还得要几个嘴严的太监管协调、监工 —— 王瑾刚从内官监调过来,看着机灵,还没跟宫里的老人搅在一起,让他跟着学,正好能培养成自己人。
还有怜星,那个小宫女。她心细,记东西清楚,让她负责记录每日物料进出,比让那些油滑的太监管强 —— 至少她不会在账上动手脚,还能帮自己盯着点物料损耗。
他在纸上写下这几个名字,像前世组建项目核心团队时那样,在每个名字旁边注上 “职责”:王瑾(监工协调)、怜星(物料记录)、工匠(技术执行)。
炭笔写写画画,日头慢慢往西斜。等他把最后一条 “风险应对策略” 写完,窗外已经染了橘红色的光。
朱祁镇看着这张写满 “天书” 的宣纸,长长舒了口气。这计划不算完美,很多细节得等实际操作时调整,但至少方向定了,路也清晰了。
他知道,明天或者后天,就得把这 “计划” 变成正式的请旨。这是他穿越过来,第一次主动、有预谋地想改历史 —— 哪怕只是从修一座宫殿的角落开始。
前路肯定难走。朝堂上的明枪暗箭,宫廷里的勾心斗角,不会因为他有 “工程师灵魂” 就消失。可现在,他心里没有怕,反而有点兴奋,像前世接到一个难搞但有意义的项目,就等着开工。
他把宣纸仔细折好,没像之前那样烧掉。这份 “图纸” 是接下来的指南,得留着。塞进放闲书的锦盒底层,用几本《千字文》《百家姓》盖住 —— 谁也想不到,小皇帝的闲书底下,藏着这么个 “大计划”。
“王勤。” 他喊了声。
“奴才在。” 王勤赶紧应声,头垂得更低了。
朱祁镇指了指案头那堆营造司文书,语气又变回了孩童的平淡,听不出异样:“这些名录朕看着有意思,你收好,明日朕再看。”
“是,皇上。” 王勤上前,手指轻轻捏着文书边缘,生怕碰乱了,动作慢得像在捧易碎的瓷器。
朱祁镇走到窗边,推开窗。傍晚的风带着凉意吹进来,拂过脸颊,把刚才因为专注而冒的热意吹散了。他望着远处的宫殿,飞檐在夕阳下泛着金红色的光,像一幅古旧却鲜活的画。
这是一片巨大的、陈旧的 “建筑群”,藏着无数问题,却也满是潜力。而他,这个来自未来的 “总工程师”,已经拿到了第一份局部 “结构图”,还画好了第一版 “改造方案”。
土木堡的阴影还在远方悬着,但现在,他只盯着脚下的第一步。
“等着吧,” 他在心里默念,声音轻却坚定,“我的第一个项目,要开工了。”
殿里的光线慢慢暗下来,宫人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点上了羊角灯。暖黄的光填满了暖阁,柔和得让人犯困。可朱祁镇的眼睛里,却亮着跟这暖光不一样的光 —— 冷静、锐利,像盯着工程节点的设计师,也像等着破局的决策者。
所有准备都做好了,就等那声 “准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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