棱娲网络深处，一处由棱娲、星语者以及少数几个尚存研究能力的受害文明共同构筑的联合研究基地正在全速运转。这里没有实体边界，更像是一个由无数流动数据光带和不同文明特色计算单元交织而成的、漂浮在意识海中的智慧星云。来自各个受害文明的最后遗存数据、攻击特征记录、乃至文明本身的核心特性描述，如同百川归海，在这里汇聚、碰撞、试图拼凑出敌人那模糊而恐怖的轮廓。
顾临的意识投影置身于这片智慧的漩涡中心，他的形态比在棱娲内部时显得更加抽象，更像是一个纯粹由逻辑和数据流构成的信息聚合体，以便更好地与来自不同科技树、不同存在形式的文明研究者进行无缝对接。一位星语者学者——其投影呈现出稳定而深邃的蓝色光谱漩涡，代表着其专注于理性分析而非情感波动——正与顾临并肩而立，他们的面前，是如同瀑布般奔流不息的联合分析数据。
“筛选逻辑模型构建完成度87%，”星语者学者的意念如同精准的数学公式，不带丝毫冗余情感，“输入参数：所有已知遭受‘第二阶段’系统性清除的文明特征数据。输出结果：共性分析。”
全息光幕上，代表着星语者（光谱流动性）、森之民（世界树生命网络）、回声之壳（意识共鸣结构）、光织者（能量编织技术）等十几个受害文明的标识符被高亮显示，无数条细密的能量线条从它们身上延伸出来，如同神经突触般连接向光幕中央一个不断旋转、变幻的混沌能量模型。
“开始模式识别。”顾临下达指令，他的全部计算力都灌注于此。
数据流奔腾的速度再次提升，光幕上的线条剧烈闪烁、重组。那些来自不同文明、看似迥异的特性描述，在底层能量签名和存在逻辑的层面被不断拆解、比对。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联合研究基地内，所有研究单元都屏息凝神，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突然，所有的数据流猛地一滞，随后如同被无形之手梳理过一般，变得井然有序。光幕中央，那个代表“混沌能量”的模型骤然放大，其表面浮现出无数个细小的、与各个受害文明特性对应的能量谐振点！
而一条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的逻辑链条，如同用冰冷的火焰锻造出的锁链，将所有受害文明串联起来，最终牢牢地锁在了那个混沌能量模型之上！
“识别完成！”星语者学者的光谱波动出现了一丝罕见的剧烈震颤，显示出其内心的极度不平静，“确认率99.98%！所有遭受系统性清除的文明，其存在根基、核心科技或意识结构，均与‘混沌亲和’特性存在高度至中度关联！清除行为……并非随机，也非基于威胁评估，而是基于……‘属性’！”
“属性……”顾临重复着这个词，感觉自己的意识核心仿佛被浸入了冰河。一种超越文明恩怨、甚至可能超越善恶对错的、冰冷到极致的宇宙运行法则，如同巨大的阴影，缓缓浮出水面。
他调出了星语者文明提供的、它们族群中最古老的星图记忆碎片——那是追溯到数个宇宙纪元之前，星语者先祖还是初生能量孢子时，观测到的某些远古超新星爆发遗迹的能量残留分析。
“将筛选模型应用于远古数据，”顾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比对已知最古老的、非自然消亡的文明遗迹特征。”
模型开始逆向推演，将逻辑的触角伸向渺远的过去。光幕上，一个个早已被时间长河湮灭、只在最古老传说中留下只言片语的文明遗迹被标记出来，它们的残存能量特征被提取、输入。
结果，再一次令人心悸。
那些古老遗迹的能量签名中，同样检测到了与“混沌亲和”高度相关的残留，并且，其消亡的模式——无论是瞬间的能量僵化、还是意识网络的整体沉寂、亦或是物理法则的区域性崩溃——都与当前“第二阶段”清除模式有着惊人的相似性！甚至连那种标记文明、引导攻击的“信号”残留，其编码方式都与刚刚自毁的量子信标有着底层逻辑的继承性！
“相同的标记方式……贯穿了至少三个宇宙纪元……”星语者学者的意念带着一种面对永恒规律的敬畏与恐惧，“这……这不是战争，顾临。这是……收割。一种定期发生的、针对特定宇宙属性的……系统性‘清理’！”
研究基地内，一片死寂。
这个发现，颠覆了他们对敌人、对危机、甚至对宇宙本身的理解。他们面对的，可能不是一个有主观恶意的“敌人”，而是宇宙维持自身某种“平衡”或“纯净”的一种……自然机制？一种冷酷无情的“免疫反应”，专门清除那些可能因其“混沌亲和”特性而“污染”或“威胁”宇宙稳定性的文明？
顾临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棱娲的挣扎，顾心的抗争，所有混沌亲和文明的求生欲望，在这宏大而冰冷的宇宙法则面前，又算什么？是注定要被清除的“癌细胞”无谓的挣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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