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播里的声音透过扩音器传遍整个车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所有正在干活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惊讶地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林晓怼。
周红英担忧地看向她。马爱红和那几个经常在一起的女工则交换着幸灾乐祸的眼神,低声窃笑起来。
林晓怼心头一沉。这种通过广播直接、严厉的召唤,绝非好事。她放下量具,面色平静地擦了擦手,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朝着车间主任办公室走去。
心里飞速盘算着可能的原因。图纸的事泄露了?被人抓住了把柄?还是王翠花那边又出了什么幺蛾子,牵连到了她?
走到办公室门口,她敲了敲门。
“进来!”牛主任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
林晓怼推门进去,发现办公室里除了脸色铁青的牛主任,还有一个人——钳工车间资格最老、脾气也最倔的张师傅,此刻正板着脸,手里拿着一张……赫然是她之前练习画夹具改进思路时,画废后揉皱丢掉的一张草稿!
“主任,您找我?”林晓怼稳住心神,开口道。
牛主任指着张师傅手里的草稿纸,语气严厉:“林晓怼!这是不是你画的?!”
那张草稿纸上,正是她最初构思的杠杆机构草图,比较潦草,旁边还有一些演算的痕迹。
“是我画的。”林晓怼坦然承认。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本来就是练习。
“你好大的胆子!”牛主任猛地一拍桌子,“才学了几天?就敢异想天开,胡乱改动厂里的工装夹具?!你知道这些都是老师傅们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经验吗?是你一个学徒工能随便瞎改的吗?!”
张师傅在一旁冷哼一声,瓮声瓮气地开口,带着浓重的不满:“牛主任,不是我老张摆资历!这夹具我们用了几十年了,虽然费点劲,但从来没出过大问题!她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画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是瞎胡闹是什么?万一改坏了,耽误了生产任务,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林晓怼瞬间明白了。是张师傅捡到了她丢弃的草稿,认为她好高骛远、不尊重老师傅的经验,直接告到了牛主任这里。而牛主任本身对技术创新持保守态度,又看重张师傅这些老资格,自然雷霆大怒。
这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观念冲突,也是对她这个“不安分”新人的打压。
她深吸一口气,没有惊慌,也没有立刻辩解,而是目光平静地看向张师傅,语气诚恳:“张师傅,我画这个,不是因为觉得老师傅们的经验不好。正是因为看到您和其他师傅们使用现有夹具时很辛苦,效率也有提升空间,我才想着能不能借鉴书上的一些原理,试着改进一下,让大家干活能轻松点,效率也能高一点。”
她先肯定了老师傅的贡献和辛苦,表明自己的初衷是好的。
张师傅脸色稍缓,但依旧板着:“说得轻巧!改进是那么容易的?你知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我知道很难,所以我只是在学习摸索阶段,画了草图自己研究,并没想现在就怎么样。”林晓怼继续解释,同时看向牛主任,“主任,这张草稿是我画废了丢弃的,并不成熟。我最近在培训班学习,也在资料室查了很多书,只是想多学点东西,绝没有不尊重老师傅、胡乱改动工装的意思。”
她的态度不卑不亢,解释合情合理,既维护了老师傅的尊严,也表明了自己积极学习的立场。
牛主任的火气消了一些,但依旧皱着眉头:“有上进心是好事,但要脚踏实地!别整天想些不切实际的!工装夹具是能随便改的吗?出了问题怎么办?”
“主任教训的是,我记住了。”林晓怼微微低头。她知道,此刻硬顶没有任何好处。
“行了,这次就算了!”牛主任挥挥手,“以后把心思多用在实际操作上!别尽搞这些虚头巴脑的!出去干活吧!”
“是,主任。”林晓怼应道,又对张师傅点了点头,这才转身离开办公室。
门在身后关上,她能想象里面牛主任和张师傅可能还在议论她。虽然暂时过关,但她知道,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结束。
那张被揉皱丢弃的草稿,怎么会那么巧被张师傅捡到?真的是巧合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借张师傅这把“老枪”来打压她?马爱红那幸灾乐祸的眼神……研究所的门槛,她算是踏进来了半步,但车间里的明枪暗箭,也已然袭来。她的图纸,还能顺利完成并提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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