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玛窦心中大喜,这正是他接近大明上层、传播福音的绝佳途径。“固所愿也,不敢请耳。仆愿倾尽所学,与阁下及格物院诸贤交流。”
接下来的几天,利玛窦便暂时留在了格物院。他不仅讲解《几何原本》,还亲自演示如何制作和使用简易的象限仪、测距尺。林昭则召集了李老蔫等核心工匠以及几位对算学有兴趣的年轻学员,一同听课。起初,工匠们对那些抽象的点、线、面感到困惑,但当林昭将几何原理与桥梁角度计算、地基应力分布图联系起来时,他们眼中逐渐亮起了悟的光芒。
李老蔫更是拿着新学的比例知识,重新核算了桥基加固方案,兴奋地找到林昭:“东家!按这‘几何’算法,俺们之前加固力道用错了地方!只需在关键三处节点加深加密桩基,再以水泥整体浇灌成扩大的基础承台,便能以三分之一的物料,达到承重要求!”
林昭看着纸上那虽然稚嫩却逻辑清晰的受力分析草图,点了点头。这就是知识的力量,将模糊的经验,转化为精确的指导。
然而,就在荆山桥工地依据新方案重新动工,效率大增之际,远在数千里外的北京城,一股暗流已然成形。
紫禁城,文渊阁。
首辅张居正端坐于宽大的公案之后,面容清癯,不怒自威。他正翻阅着通政司送来的各地奏报,其中一份,来自都察院某位御史,内容直指徐州。
“……工部主事林昭,假格物之名,行奇技淫巧之事,耗费国帑民力,已属不当。近更闻其公然结交泰西夷人利玛窦,引入番邦邪说,动摇圣学根本,蛊惑人心。其麾下所谓‘格物院’,不读圣贤书,专研机巧之物,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恳请陛下明察,申饬林昭,驱逐夷人,以正视听……”
张居正看完,将奏疏轻轻放下,脸上看不出喜怒。他端起旁边的茶盏,呷了一口,对下首坐着的一位心腹门生淡淡道:“你怎么看?”
那门生沉吟片刻,道:“恩师,林昭确有其才,铁路于漕运、边备,或有裨益。然其行事张扬,不重士林清议,如今更与夷人往来,授人以柄。此风不可长。”
张居正放下茶盏,目光深邃:“裨益?何止裨益。一条徐邳铁路,去岁为太仓库增银几何?此次北线南线并举,一旦功成,南北货殖流通,又可增税几何?陛下内帑,因通轨总公司之利,又进项几何?” 他顿了顿,声音转冷,“至于夷人……利玛窦此人,我亦有耳闻,颇知天文历算,于钦天监修订历法或有可用。其所携之书,若果真于国计民生有利,取之用之,何乐不为?难道我华夏胸襟,容不下些许外域之学?”
门生闻言,心头一凛,已知首辅心意。
“然则,”张居正话锋一转,“树大招风,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林昭年轻气盛,又骤登高位,不知藏拙,惹来物议,也是难免。”他提起朱笔,在那份弹劾奏疏上批阅数语,并非驳斥,也非支持,而是“着工部据实查证以闻”。
“让他经些风雨,磨磨棱角,未必是坏事。”张居正将批阅好的奏疏放到一边,语气平淡,“只要铁路能如期建成,只要能不断为朝廷生财、强兵,些许非议,翻不了天。至于那利玛窦……”他眼中闪过一丝莫测的光,“且看林昭如何处置。若处置得当,或可成为我大明窥探西夷之窗;若处置不当……再行计较不迟。”
这道批示,以一种近乎默许的态度,将弹劾的矛头引向了林昭,却又未下任何结论,留下了一片可供各方角力的空间。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传回了徐州铁路总局。
林昭看着陈文烛密信中关于弹劾和首辅批示的内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他早就料到,与利玛窦的接触,必然会引来风波。
“东家,是否要暂缓与利先生的往来?”亲随低声建议,面带忧色。
林昭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外格物院的方向,那里,利玛窦正在给学员们讲解如何使用新制的象限仪进行大地测量。
“不必。”林昭语气沉稳,“荆山桥新基已见成效,此乃‘几何之力’实证。若因区区弹劾便畏首畏尾,岂非因噎废食?传令下去,格物院增设‘西学馆’,由利玛窦先生主持,遴选聪慧子弟,系统研习泰西算学、几何、测量。对外便称,此乃‘采西学之长,补格物之缺’,为精确建设铁路培养匠才。”
他顿了顿,嘴角泛起一丝冷意:“至于朝中那些声音……他们弹劾他们的,我们修我们的路。待北线南线通车之日,我倒要看看,是他们的奏疏有力,还是这钢铁巨龙带来的真金白银、强兵利国更有力!”
他铺开一张新的稿纸,开始构思如何将几何原理与力学知识结合,编写一本更适合大明工匠理解的《工程算学初阶》。知识的种子已经播下,它必须生根发芽,才能支撑起一个帝国全新的骨架。
而此刻,远在淮安的盐商们,在得知朝中已有人向林昭发难后,原本被汪承业暂时压下去的心思,又悄然活络了起来。一场针对南线铁路仓储料场的阴谋,正在暗夜中酝酿。
(第三章 完)
喜欢我在明朝修铁路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我在明朝修铁路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