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春天那个下午,杭州四季青边上的小仓库里,那股子樟脑丸味儿,窜鼻子。
外面市场吵得像开了锅的粥,铁门一关,世界就剩下我和那一架子一架子的冬装。好家伙,堆得跟小山似的!全是没卖出去的夹克、卫衣。吊扇在脑袋顶上“吱扭吱扭”地转,吹得灰直打旋儿,可我心里头跟塞了冰块似的,拔凉拔凉。
“汪老板?汪老板!”玻璃柜台被敲得邦邦响,第三回了。我猛地回过神,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快贴玻璃上了,眼神里透着“这人怕不是傻子吧”的疑惑。她指指那摞浅紫色的毛衣:“说好的价,三十件,我包圆了。” 我机械地翻账本,开收据,圆珠笔那破水儿,断断续续,跟我那会儿的心情一样堵得慌。那大姐“唰唰”点票子的声儿,听着特别刺耳。就在这当口,柜台底下那部诺基亚,嗡地一震!蓝幽幽的屏幕上,“小姨”俩字儿,跳得跟鬼火似的。
“汪老板?”那递钱的手悬在半空。我才发现,自己攥着手机的手,指甲都掐进塑料壳里了,白印子一道道的。好容易把这祖宗送走,仓库里死寂一片。
“喂…小汪啊…”小姨的声音传过来,像拿砂纸在嗓子里磨过,颤颤巍巍的,背景音还有玻璃杯“叮当”乱碰的脆响。
我的心“咯噔”一下,嗓子眼发干,挤出来一句:“那仓库…抵押的事儿…是真的?” 墙上的货单影子被吊灯晃得乱颤,跟蜘蛛网似的。
听筒那边沉默了好长一会儿,就听见“咔嗒”一声打火机响。“你宋哥…都跟你说了?”她说话黏黏糊糊的,像含着块儿糖,“那些追债的…咳咳…逼得紧啊…”
“可我!我刚续了半年的租啊!”手心里的汗滑得连电话都快拿不住了,“上个月您还说要在仓库后墙上给我开个后门呢…” 话没说完,我自个儿先噎住了。那会儿小姨,大热天裹件羽绒服,墨镜捂得严严实实,说是得了红眼病…现在想想,浑身上下透着不对劲!
“小姨…对不住你…”她突然咳得惊天动地,痰音混着喘气儿,我好像还听见“咕咚咕咚”灌东西的声音。接着“咚”一声闷响,像玻璃杯砸桌上了,然后是布料摩擦的窸窣,人出溜到地上的动静?
“您在哪?我马上过去!”我一嗓子喊出来,攥着电话线的手都捏白了。仓库角落里放纸箱的地方,“哗啦”响了一下。
“别来!!”她声音陡然拔高,尖得我耳朵疼,“那些戴大金链子的…咳咳…成天就在楼下转悠…” 话音未落,听筒那边“咣当”一声巨响!紧跟着,电话断了。死一样的忙音。
天彻底黑透了。墙边那堆没拆封的春装,塑料膜上凝着一层密密的水珠,活像一群汗流浃背的病人。我拖着腿走到门口。
卷闸门“哗啦啦”往下一拉,站在那块儿“四季青服装批发”的褪色招牌底下,看着最后一点儿天光被铁门吞没。马路对过的夜市摊子,花花绿绿的灯开始亮了,烤鱿鱼的焦香混着三轮摩托的汽油味儿飘过来,可盖不住我手上那股子新衣服味儿——那可是我刚拆包的五十箱新衬衫!现在,它们躺在即将不是我的仓库里,陪着这个潮乎乎的春夜。
暮色像水一样漫进铁门缝,汪佳提着个铝饭盒,踢踢踏踏地进来了。我大概还保持着握电话的姿势,跟尊泥菩萨似的。墙上货单的阴影,跟天花板角上那片不知啥时候洇出来的水渍连成了片。
“汪哥哥?”她染着凤仙花颜色的指甲在我眼前晃,一股子廉价香水味混着樟脑丸冲过来。我眨巴眨巴干涩的眼,看见她鬓角汗津津的碎发粘在那件玫红毛衣领子上——那还是去年我跑广州十三行给她买的呢。
吃饭勺刮着饭盒底儿,动静特别难听。汪佳拿筷子尾巴捅了捅我手背:“后街王姐打听那批侠客行卫衣,问能不能再让五个点?她全部要。”她嘴角沾着一粒饭米粒儿,在昏暗中一明一暗。
我盯着货架后面那片黑:“要是…这仓库,突然没了呢?”
“啪!”筷子拍在玻璃柜台上了。汪佳“噌”地站起来,腰上挂的一串钥匙叮当乱响:“你发烧啦?咱不是刚给小姨…”话没说完,她眼珠子扫到了柜台底下那张被我揉搓皱了的抵押合同复印件,脸“唰”就白了。
外面夜市开始吆喝卖烤红薯了。汪佳走前在我脸上胡噜了一把,让我别瞎琢磨。我没开灯,从货架最底层摸出半瓶二锅头,坐在仓库门槛上,就着凉风往下灌。远处四季青那块霓虹招牌,在酒气里晃荡着,红一块绿一块的,眼熟得很——像极了去年除夕夜,小姨耳朵上晃荡的那对碎钻耳钉。
“啪嚓!”酒瓶子摔碎在地上的脆响,一个路过的卷发女人,踩着恨天高跳脚躲开,猩红的嘴唇甩出句“傻B”,一股子香水味飘过来。我瞅着玻璃渣子里晃晃悠悠的月亮影儿,猛地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早上——小姨裹着件不合时宜的厚大衣站在这里,袖口隐约露出青紫的针眼,笑着跟我说要在后墙开个物流通道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欢服装品牌主理人请大家收藏:(www.qbxsw.com)服装品牌主理人全本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