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二章：夜巡的灯火
夜幕像块浸了墨的布，一点点盖住了村庄。溪边的警示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虎娃抱着装满紫霞苏粉末的布包，蹲在石头上数星星——这是他守溪的第三个晚上，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虎娃，换班了。”林悦提着灯笼走过来，灯笼的光晕在水面晃出细碎的金纹，“回去睡吧，剩下的交给我。”
虎娃揉揉眼睛，把布包递过去：“林姐姐，水里没再长怪叶子了，就是……总觉得有人在看我。”
林悦摸了摸他的头，灯笼往溪边凑了凑，照亮了水下光滑的鹅卵石：“是风在吹芦苇，别怕。”她从怀里掏出个小本子，借着灯光划了道勾，“这是你守的第三个平安夜，记下了。”
虎娃咧嘴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攥着灯笼跑远时，还不忘回头喊：“林姐姐也早点睡！”
灯笼的光渐渐缩成个小点，林悦才将目光转回溪水。水面静得像块黑玉，映着月亮的影子，偶尔有鱼跃出水面，搅碎一片银辉。她将紫霞苏粉末撒进水里，粉末遇水散开，像撒了把碎星。
忽然，上游传来“哗啦”一声响。
林悦瞬间握紧灯笼，指尖的温度骤然变冷。那声音不像鱼跃，倒像是什么东西从岸边滑进了水里，带着重物落水的闷响。她提起灯笼往前走了几步，灯光刺破黑暗，照亮了上游三丈外的水面——那里浮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正顺着水流往这边漂。
是件湿透的粗布褂子，领口处绣着个歪歪扭扭的“李”字。
林悦认得这件褂子，是村西李猎户的。他三天前说去山里收陷阱，就再也没回来。
灯笼在她手里微微发颤，光线下，褂子的衣角处缠着几根暗绿色的藤蔓，正是串叶苏的根茎。那些根茎像有生命般，正一点点往布料里钻，将原本的粗布侵蚀出细密的破洞。
“李大叔……”林悦的声音有些发紧，她弯腰捞起褂子，指尖触到布料的瞬间，像摸到了块冰，冷得刺骨。更让她心惊的是，褂子口袋里塞着半张纸，上面用炭笔写着：“串叶苏根，缠上就……”后面的字被水泡得模糊，只剩个深色的墨团。
“缠上就什么？”林悦捏着那张纸，后背泛起一层冷汗。她忽然想起李猎户临走前说的话：“山里的串叶苏长得邪乎，根须能缠上猎物的腿，越挣扎缠得越紧。”
难道他……
水面突然泛起一圈圈涟漪，不是鱼，是从水底涌上来的气泡。林悦举起灯笼照向水下，隐约看见几缕暗绿色的影子在深处晃动，像水草，又比水草更灵活，正顺着水流，悄无声息地往她脚边游。
是串叶苏的根须！它们竟然顺着水流蔓延到了这里，还缠上了漂浮的衣物！
林悦立刻抓过紫霞苏粉末，大把往水里撒。粉末所及之处，水下的影子瞬间缩了回去，水面冒出一串带着药味的白泡。但上游似乎有源源不断的根须涌来，刚驱散一批，又有新的影子在灯光边缘晃动。
“原来虎娃说的‘有人看’，是它们。”林悦咬了咬唇，将灯笼挂在树枝上，解下腰间的布包，把紫霞苏粉末倒在手心，沿着溪边快步撒过去，“这些东西，是想顺着溪水往下游的村子去。”
撒到第三个转角时，灯笼的光突然暗了暗。林悦抬头，看见灯笼的棉芯上，不知何时缠了根细如发丝的绿藤，正一点点勒紧，要把火苗掐灭。
她伸手去扯，指尖刚碰到藤条，就被狠狠蛰了一下，疼得她倒吸口冷气。指尖迅速红肿起来，带着串叶苏特有的腥气。
“还敢缠灯笼？”林悦眼神一厉，摸出随身的小刀，干脆利落地斩断绿藤，将断藤扔进水里。水面立刻沸腾起来，紫霞苏的药香和串叶苏的腥气混在一起，竟蒸起了薄薄的白雾。
白雾里，她仿佛看见无数根绿色的线，从上游的黑暗中伸出来，有的缠向岸边的树，有的扎进泥土里，还有的，正朝着下游的方向，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
林悦重新点亮灯笼，往上游走了走。那里的水面泛着诡异的绿光，串叶苏的根须在水底织成了片密不透风的网，网中央，似乎沉着个什么东西，轮廓像个人形。
她不敢再靠近，只是将剩下的紫霞苏粉末全部撒了过去，直到水面的绿光彻底消失，才退回溪边。灯笼重新亮起来，她在小本子上写下：“夜巡遇串叶苏根须蔓延，以紫霞苏粉末阻之，上游似有异物沉水，暂未探明。”
写完，她抬头望向上游的黑暗，那里静得可怕，只有风穿过树林的声音，像有人在低声磨牙。林悦握紧了腰间的小刀，灯笼的光在她眼底跳动：“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在捣鬼，这溪水，过不了今晚。”
远处的鸡开始打鸣时，林悦才发现，自己的鞋底不知何时沾了片串叶苏的叶子，被紫霞苏粉末蚀得焦黑，像块烧过的炭。她把叶子扔进水里，看着它在泡沫中化掉，忽然明白李猎户没写完的那句话——
缠上就，再也回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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