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小苑的日子,在表面平静的伪装下,暗流愈发湍急。沈清弦按兵不动,每日里只在回廊散步,临窗观荷,或是捧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内容乏善可陈的坊间话本,看得“津津有味”。她将那份劫后余生的脆弱与对新环境的些许无措,维持得恰到好处,仿佛一只受惊过度、只敢在安全范围内小心翼翼探索的雀鸟。
小鹊心思简单,见这位新主子脾气温和,从不打骂下人,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伺候时话也多了,偶尔还会说些从别处听来的、关于府里其他主子无关痛痒的闲话。沈清弦总是静静听着,偶尔露出一个浅淡的、带着些许好奇的微笑,从不深究,也从不评论。
而小鸠,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埋头做事的样子。她将小苑内外打扫得一尘不染,粗重活计也完成得无可挑剔,却像一道没有温度的影子,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也从不与沈清弦或小鹊有眼神之外的交流。她越是如此,沈清弦心中的警惕便越盛。
这日午后,周妈妈从外面回来,借着给沈清弦送新绣的帕子,低声道:“姑娘,老奴打听到,雅馨集那场火,烧毁了不少名贵香料,损失不小。五城兵马司查了两日,只说是伙计夜间值守不慎打翻了火烛,已结了案。不过……”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钱婆子说,她有个远房侄子在兵马司当差,私下里透露,那火起得蹊跷,像是有人故意纵火,却又没找到任何贼人闯入的痕迹,上头似乎也不让深究。”
沈清弦捻着手中的绣帕,帕角一朵兰花样式的暗纹在她指腹下摩挲。故意纵火,却又查无实证,上头压下……这手法,倒真有几分像萧执的风格。他在用这种方式警告济世堂和其背后的人?还是说,那场火是为了掩盖什么?比如,趁乱取走某些东西?
“济世堂和柳家那边,可有动静?”
“济世堂照常开门,孙大夫也依旧坐堂,看不出什么异样。永嘉侯府那边……柳小姐似乎染了风寒,闭门谢客了几日,这两日才又出门参加诗会了。”周妈妈回道。
一切看似风平浪静,但沈清弦知道,这平静之下,必然涌动着更深的暗流。萧执的“投石问路”,似乎并未立刻激起预期的浪花。而她,也需要在这水榭小苑,投下自己的石子。
机会很快到来。秋雨连绵,小苑地势低洼,靠近荷塘的墙角泛起了一片湿漉漉的青苔,显得阴冷滑腻。小鸠正拿着干布,跪在地上,一点点擦拭那湿滑的地面。
沈清弦端着一杯热茶,缓步走到她身后不远处,似乎是在欣赏雨打残荷的景致。她站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哎呀”一声,手中的茶杯“不慎”脱手,温热的茶水连同几片茶叶,泼溅在小鸠刚刚擦净的石板和她粗糙的手背上。
小鸠动作一顿,却没有惊呼,只是默默收回手,用袖子擦去手背上的水渍和茶叶,然后继续低头擦拭地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对不住,一时手滑了。”沈清弦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歉意,走上前两步,弯下腰,似乎想查看她是否被烫到。就在俯身的瞬间,她袖中一枚小巧的、毫不起眼的银质耳坠(哑婆所赠,边缘被打磨得异常锋利),“悄无声息”地滑落,恰好滚入小鸠脚边一块略微松动的石板缝隙里。
“咦?我的耳坠……”沈清弦轻呼,目光落在那个缝隙里,脸上露出焦急之色,“这是……这是母亲留给我的念想……”她眼圈微红,看向小鸠,“小鸠,你手巧,能帮我把这石板撬开吗?这耳坠对我很重要。”
她刻意强调了“母亲留下的念想”,将一个失去家族庇护、仅存一点遗物慰藉的孤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小鸠停下了动作,抬头看了沈清弦一眼。那是沈清弦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她的眼睛,不大,瞳孔颜色偏浅,里面没有什么情绪,像两口枯井。她看了看那缝隙,又看了看沈清弦泫然欲泣的脸,沉默了几息,才低声道:“奴婢试试。”
她找来一根细铁签,蹲下身,开始小心翼翼地撬动那块松动的石板。动作熟练,力道均匀,不像是做惯粗活的下人,倒像是……受过某种训练。
沈清弦站在她身后,目光锐利地捕捉着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就在石板被撬起一条缝隙,小鸠伸手去摸索那枚耳坠时,沈清弦状似无意地低声喃喃,声音轻得仿佛自言自语,却又确保能传入小鸠耳中:“这地方阴湿,听说……前头住的那位,就是失足滑倒,跌进荷塘里没的……”
她说的,是水榭小苑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一个不得宠的侍妾,在一个雨夜“意外”落水身亡。
小鸠摸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停滞了那么一瞬,极其短暂,若非沈清弦一直紧紧盯着,几乎无法察觉。随即,她恢复了动作,从缝隙里取出了那枚银耳坠,用袖子擦干净,恭敬地递还给沈清弦。
“姨娘,您的耳坠。”
沈清弦接过耳坠,连声道谢,脸上是失而复得的庆幸。她仔细观察着小鸠的表情,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停滞只是她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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