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坊市的雪，似乎永远也盖不住这里的喧嚣。
细碎的雪花刚飘下来，就被满街蒸腾的人气烘成了温润的水汽。长街上摊位挤挨挨，叫卖声、讨价声、灵兽的轻嘶、飞舟破空的嗡鸣，混成一片热腾腾的市井交响。穿厚袄的汉子扛着新猎的兽皮，戴帷帽的女修驻足在法器的光晕前，孩童举着糖葫芦在人群中泥鳅似的钻——这座城，好像忘了战争才过去不久，或者说，正因记得，才活得更用力些。
陈小七带着龙婷，慢悠悠穿行在人流里。
这姑娘在尚武学院憋了近四个月，平日里虽爱捧着书卷安安静静，可一旦放出来，尤其是跟在陈小七身边时，便像换了个人——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鲜，嘴角总抿着笑。
她是妖族与西部联盟结盟的“人质”，虽说没人明着监视，可她心里清楚：没有陈小七点头，她哪儿也去不了。最让她头疼的，是陈小七总让那个一板一眼的王师虎全天候“保护”她。那小子规矩多得能写本书，坐姿要正，吃饭不许出声，连笑都得抿着嘴——龙婷没少为此揍他，可揍归揍，规矩照旧。
好不容易今天摆脱了那根“小木头”，跟着陈小七出来，她只觉得连吸进肺里的寒气都是自由的。
“小七，”她拽拽他袖子，“下次你出门，都得带上我，好不好？”
“不好。”陈小七正弯腰看着一个摊子上的翠玉镯子，头也不抬。
“那……换个人保护我成不？那小子太闷了。”
“不行。”陈小七拿起镯子，对着光看了看，“他最细心。你妹觉得合适。”
龙婷撇撇嘴，还没抱怨，手腕却被他拉过去。
冰凉的玉镯套上她纤细的腕子，碧莹莹的绿，衬得肌肤愈发雪白剔透。陈小七托着她的手端详片刻，点点头：“真漂亮。”
龙婷脸一红，心里那点抱怨忽然散了，甚至生出些说不清的甜。
可下一秒，陈小七就把镯子褪了下来，递给摊后那个皮肤黝黑的南瞻部洲客商：“包起来。”
付了灵石，接过用红绸裹好、装在精致木盒里的玉镯，他小心地收进储物指环，转身又往前走。
龙婷愣在原地，脸更红了——这回是气的。
之后一连逛了好几家铺子，陈小七试了女修的法钗、绣了隐纹的罗裙、嵌着暖玉的短靴……每试一样，他都认真地夸：“这个衬你”“这样式难得”“穿着定然好看”。
夸得龙婷耳根发烫，心里忍不住想：这讨厌鬼……莫非是在讨好我？
在一家簪子铺前，她试了一支白玉嵌珠的流苏簪。陈小七照例称赞，她忽然鼓起勇气，小声说：“这个……不用取下来了，我戴着就好……我挺喜欢的。”
陈小七愣了一下，随即“噗”地笑出声，越笑越厉害，最后竟弯着腰捧腹。
龙婷瞬间明白过来，眼圈一红，伸手就要去拔簪子——
手却被陈小七一把握住。
“逗你的。”他眼里还噙着笑，另一只手晃了晃——她指间那枚从不离身的紫红玉环，不知何时已到了他掌中。
龙婷一惊，低头看去，自己指上果然空了。
陈小七将玉环重新为她戴上，指尖在她手背轻轻一按：“真是送你的。”
说完，也不看她反应，转身钻进旁边一座气派的高阁。
龙婷站在原地，看着塞得满满的储物玉环，又气又笑，最后还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跑着追了进去。
一进阁楼，扑鼻而来是清冽醇厚的丹香。
楼内开阔，共分五层，中央挑空，抬头能望见绘着星斗运行的穹顶。四面立着通天到顶的紫檀木架，一格一格，整齐码放着各式丹瓶、玉盒、灵草。每只瓶身都贴着朱砂小笺，字迹工整，注明丹名、品阶、效用。
地面铺着青灰色的水磨石，光可鉴人。廊柱旁、转角处，恰到好处地摆着几盆叶色深碧的“静心竹”，竹叶间隐约有灵光流转，似能宁神静气。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些穿梭其间的白衣女侍。个个身姿挺拔，步履轻盈，面容清丽，待人接物时笑意温婉，言谈间却自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度——一看便知出身不凡，绝非寻常店铺伙计。
陈小七刚踏入，一名手托玉盘、正要上楼的少女便瞧见了他。
“陈将军！”少女眼睛一亮，将托盘往旁边柜上一放，提着裙摆小跑过来，脸上绽开毫不掩饰的欢喜。
正是当年血肉长城上，跟随苏妙音护在陈小七左右的九名亲卫之一。
“小七，您终于来啦！”少女熟稔地拉住他袖子，“上楼说话，这儿人太多了！”
她引着二人往楼梯走。经过三楼时，正遇见钱多多送一位衣着华贵的老者下楼。钱多多见陈小七，眼神一喜，刚要开口，陈小七摆摆手，示意他先忙。
三人径直上了五楼。
这是一间雅致宽敞的会客厅。临街一面是整排的琉璃长窗，窗外坊市街景尽收眼底。屋内设着云纹石桌、软榻蒲团，角落熏炉里燃着淡淡的安神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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