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湾寨东墙下的血腥气尚未被夏风吹散,罗汝才大营中的怒火已如这酷暑般蒸腾。第一波进攻的惨败,尤其是那前所未见的凶猛火铳,让这位号称“曹操”的流寇枭雄又惊又怒。他麾下虽众,但真正的老营精锐亦是心血,如此折损,岂能不痛?
“废物!都是废物!”“一斗谷”跪在帐中,头盔歪斜,甲胄染血,面如死灰地承受着罗汝才的咆哮。几个一同败退下来的头目也瑟瑟发抖地跪在一旁。
“几千人,打不下一个小小的张湾寨?还被人家像打兔子一样撂倒几百号?”罗汝才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几,酒水肉食洒了一地,“那林慕义是长了三头六臂不成?!”
“闯王息怒!”一个身着儒衫、面色苍白的中年文士上前劝道,此人是罗汝才的谋士,诨号“赛吴用”。“非是‘一斗谷’将军不尽心,实是寨中官军火器犀利,远超寻常。尤其是那几十杆新铳,射速极快,精准异常,我军猝不及防,故而受挫。”
罗汝才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的眼睛:“火器?老子又不是没见过火器!京营的火铳队,老子也碰过,也没见这么邪乎!”
“赛吴用”捻着稀稀拉拉的胡须,阴声道:“此一时彼一时。这林慕义所部,本就以火器见长,如今看来,怕是又得了什么新式利器。而且,属下刚收到开封那边传来的消息,朝廷似乎对这位林副总兵……颇为不满,前几日还有天使前来申饬,据说差点要夺了他的官爵!”
“哦?”罗汝才眼中精光一闪,“有这等事?”
“千真万确!”“赛吴用”肯定道,“据说是因为他擅专地方,不听调遣。如今他抗旨不尊,滞留此地,已是戴罪之身!闯王,此乃天赐良机啊!”
罗汝才沉吟起来,脸上的怒色渐渐被算计取代:“你是说……他现在是进退两难?朝廷不待见他,他又不肯走……”
“正是!”“赛吴用”凑近低声道,“他如今是困兽犹斗!我军若强攻,即便拿下张湾寨,也必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不若……围而不攻,或以部分兵力佯攻牵制,主力转而扫荡他处,断其外援,耗其粮草!他孤军悬于此地,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朝廷又视其为眼中钉,时日一长,军心必乱!届时或可不战而胜,或可趁其溃败时轻易取之!”
罗汝才缓缓点头,脸上露出一丝狞笑:“好!就依先生之计!传令下去,各部轮流佯攻张湾寨,不许真拼命,但要把声势给老子造足了!‘一斗谷’,你带本部人马,再去攻他一次,试探虚实,若事不可为,立刻撤回!其他人,随老子去把周边那几个刚被林慕义占去的寨子,还有那些敢跟他眉来眼去的庄子,全给他扫平了!老子要让他变成真正的孤家寡人!”
“是!”
流寇大营再次骚动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全军压上的狂攻,而是如同毒蛇般,开始改变策略,缠绕、孤立它的猎物。
张湾寨内,林慕义很快察觉到了敌军的变化。接下来的几天,流寇的进攻变得零散而缺乏力度,往往是鼓噪而来,放一阵箭,被寨墙上的火铳和弩箭射倒一些人,便又迅速退去,仿佛只是为了骚扰和牵制。而王五的斥候则不断传回令人不安的消息:李庄寨、王集等地相继遭到罗汝才主力攻击,虽然守军拼死抵抗,但兵力悬殊,情况危急;周边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或与振明军有所接触的乡寨,更是被血腥屠戮,以儆效尤。
“罗汝才这是要困死我们!”李贵看着地图上一个个被标记为“失联”或“遭攻”的据点,气得一拳砸在墙上。
陈忠(通过文书联络)也从吴庄堡发来急报,言及怀庆府方面已明确切断了对振明军的一切粮草供应,甚至派兵封锁了通往吴庄堡的部分通道,美其名曰“防止流寇渗透”。堡内存粮虽尚可支撑一段时间,但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更令人忧心的是,朝廷的正式问责公文已抵达河南巡抚衙门,语气严厉,要求林慕义“即刻呈报违旨情由”,并“限期北返”。
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上有朝廷雷霆之怒,下有流寇重兵围困。振明军陷入了南下以来最危险的境地。
中军帐内,灯火通明,气氛凝重得如同实质。所有高级将领齐聚一堂,脸上都笼罩着一层阴霾。
“教官,不能再等了!”李贵第一个打破沉默,声音嘶哑,“罗汝才分兵扫荡我们的外围,寨子里存粮一天比一天少,朝廷的催命符一道接着一道!再守下去,不用罗汝才打,咱们自己就先垮了!趁现在还有力气,集中兵力,冲出去,跟罗汝才拼了!杀出一条血路回吴庄堡!”
“不可!”王五立刻反对,“罗汝才巴不得我们出去野战!他兵力数倍于我,一旦离开寨墙掩护,我军火器优势大打折扣,必陷重围!到时候别说回吴庄堡,能否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那怎么办?难道在这里等死不成?”另一个哨官焦躁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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