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船重新落入主河道,顺流急下,将那片人间炼狱般的河湾远远抛在身后。
沈昭昭半跪在舵台上,以剑拄地才没倒下。她七窍都在渗血,不是鲜红,而是暗金混着墨绿的色泽。刚才那一下几乎抽干了她残余的所有力量,冰晶与噬心瓣的平衡再次濒临崩溃。
“娘娘!”云袖冲过来扶住她。
“没事……”沈昭昭擦去眼角血渍,看向前方——陇水在此处变得宽阔平缓,两岸出现了零星的灯火,是村落,“我们到哪儿了?”
赵猛展开地图,就着气死风灯的光辨认:“前面是……龙门渡。过了渡口,就进入河南道了。”
龙门渡。沈昭昭记得这个地方。前朝曾在此设水师营,后来废弃,但渡口规模极大,可供官船停靠。若是平时,这是好事。但此刻……
“渡口恐怕也有人等着。”她喘息道。
“那我们绕过去?”赵猛问。
沈昭昭摇头:“船需要补给,人也需要休息。而且……”她看向怀中又安静下来的墨珠,“刚才那一下,它消耗太大,需要水脉滋养。龙门渡是陇水与洛水交汇处,水脉丰沛。”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处理自己快要撑不住的身体。
赵猛沉默片刻,抱拳:“末将明白了。船靠渡口西侧废码头,那里水浅,大船进不去,我们警惕些便是。”
沈昭昭点头,任由云袖搀扶着回舱。
躺下时,她感觉全身骨头都在呻吟。左肩伤口再次崩裂,肋下的伤也渗出脓血。最可怕的是心口——冰晶的寒气正与噬心瓣的阴毒激烈对抗,每一次碰撞都让她眼前发黑,仿佛灵魂要被撕成两半。
承煜不知何时醒了,小手摸索着抓住她的手指。孩子的手很暖,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蔓延,竟奇迹般让她心口的剧痛稍缓。
她侧过身,将孩子拢在怀里,哑声哼起一支江南小调。那是母亲在她儿时哄睡时常唱的,词句早已模糊,只剩温软的旋律。承煜在她怀中渐渐安静,重新睡去。
沈昭昭却睁着眼,听着船底水流声,一夜未眠。
龙门渡,寅时三刻。
货船悄悄靠上了西侧废码头。所谓码头,其实只剩几根歪斜的木桩和半截塌陷的栈桥。赵猛带人先上岸探查,确认周遭无人后,才打出信号。
沈昭昭被搀扶下船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废码头后方是一片荒废的货仓,砖墙斑驳,长满枯藤。众人选了最靠里的一间仓房暂歇,赵猛派人在四周设下暗哨。
云袖生起一小堆火,烧化雪水,为沈昭昭清洗伤口。当布巾擦过肋下时,沈昭昭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周围的皮肤已完全变成墨绿色,细看之下,皮肉深处似有黑色根须在缓缓蠕动。
“娘娘,这……”云袖手在抖。
“剜掉。”沈昭昭声音平静,“全部。”
暗卫递过烧红的匕首。这一次,沈昭昭没要软木,她咬住自己的袖口,在剧痛袭来的瞬间,脑中闪过的是林铁山的脸。他醒来时,若看见她这副模样……
匕首切入皮肉,黑色根须如活物般蜷缩、挣扎,试图向更深处钻去。暗卫首领眼疾手快,用特制的银镊子夹住根须末端,一点点向外抽拽。每抽出一寸,沈昭昭身体便痉挛一下,额间冷汗如雨。
整个过程持续了整整一刻钟。当最后一缕根须被拔出时,伤口涌出的血不再是墨绿,而是暗金中带着诡异的七彩光点——那是净莲花瓣药力残留的痕迹。
金疮药撒上,包扎妥当。沈昭昭几乎虚脱,靠在墙上喘息。
“娘娘,您必须休息。”云袖红着眼道。
沈昭昭却摇头,从怀中取出那枚墨珠。珠子此刻黯淡无光,表面甚至出现了几道细密的裂纹。
“它伤了本源。”她低声道,“需要水脉滋养。赵猛,带我去渡口主河道。”
“太危险了——”
“它若死了,我与昆仑的契约会反噬。”沈昭昭打断他,“而且……我需要它活着。”
至少,在回到京城前需要。
赵猛沉默片刻,咬牙道:“末将陪您去。但只能停留半炷香。”
沈昭昭点头,在云袖搀扶下起身。走出仓房时,东方天际已露出一线曙光。废弃的货仓区死寂无人,只有风穿过破窗的呜咽声。
主码头在废码头以东一里处。两人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悄悄靠近。远远便看见渡口停着几艘官船,船头插着户部漕运的旗子,甲板上有兵丁巡逻。但奇怪的是,那些兵丁个个神色紧张,不时看向下游方向,仿佛在等待什么。
沈昭昭与赵猛伏在一堵矮墙后,观察片刻。
“不对劲。”赵猛低声道,“漕运兵丁不该这么紧张。而且……您看那艘最大的官船,吃水太浅,根本不像载了漕粮。”
沈昭昭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艘三层楼船确实可疑,甲板上堆着麻袋,但麻袋形状松散,不似实粮。更奇怪的是,船舱窗户全部用黑布蒙着,透不出一丝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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