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门谢客的日子过了十来天，侯府内部那股浮躁不安的气息，在我和萧知晴的联手压制下，总算被强行按捺下去。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表象，如同将沸水盖上了盖子，底下的暗涌从未停歇。那些被杖责的仆妇虽然不敢再明着嚼舌根，但消极怠工、阳奉阴违的小动作却渐渐多了起来，尤其是一些在侯府有些年头、自以为有些体面的老仆。
这日，我正与萧知晴在花厅核算一批年节下要用的香料开支，管事李嬷嬷耷拉着眼皮，慢腾腾地来回话，关于清洗各院门帘帷帐的事宜。
“……小姐，不是老奴不尽心，实在是如今府里人手紧，浆洗房的婆子病了两个，剩下的也忙得脚不沾地。您看这各院的帘帐，是不是……缓一缓再洗？或者，先紧着夫人和侯爷……哦，您和二小姐院里的洗？”李嬷嬷语气听着恭敬，话里话外却透着推诿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甚至差点说漏嘴提到了不在府的萧衍。
我眉头微蹙，还未开口，身旁的萧知晴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账册。
她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落在李嬷嬷身上，没有说话。花厅里霎时安静下来，只有炭盆里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李嬷嬷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的假笑僵了僵，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萧知晴这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清冷的穿透力，字字清晰：“李嬷嬷在侯府当差有二十年了吧？”
李嬷嬷愣了一下，忙道：“是，是，劳二小姐记得，整整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萧知晴轻轻重复了一遍，语气听不出喜怒，“那想必对侯府的规矩，是再清楚不过了。”
“老奴不敢说清楚，但一直恪守本分……”李嬷嬷赶紧表忠心。
“恪守本分？”萧知晴打断她，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近乎冰冷的弧度，“那我问你，侯府定例，各院门帘帷帐，入冬前、年节前必须浆洗更换，不得有误。这条规矩，可还作数？”
李嬷嬷脸色微变，支吾道：“作数，自然作数……只是眼下……”
“没有只是。”萧知晴的声音陡然转冷，那双酷似萧衍的凤眸中锐光一闪，“人手不够，是你这个管事该去调配解决的事，不是你来主子面前推诿的理由！主子吩咐下来的事，你不想着如何办好，反倒来讨价还价？这就是你恪守了二十二年的本分？”
她的话如同冰锥，又快又狠，直刺要害。李嬷嬷被问得哑口无言，额角瞬间渗出了冷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府中如今是有些艰难，”萧知晴站起身，走到李嬷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不大，却足以让花厅内外隐约能听到动静的下人都听清楚，“但正因艰难，才更需要上下齐心，共渡难关！而不是有些人，仗着几分资历，便开始偷奸耍滑，阳奉阴违！莫非是觉得，主子年轻，便镇不住你们了？还是觉得，侯府这艘船要沉了，急着想另寻出路？”
最后那句话，已是极其严厉的敲打。李嬷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二小姐明鉴！老奴绝无此心！老奴糊涂！老奴这就去安排，定在年节前将各院帘帐清洗得干干净净，绝不敢再耽误！”
萧知晴冷冷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目光缓缓扫过花厅外那些竖着耳朵、或明或暗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下人，声音清晰地传开：“都听清楚了？侯爷虽不在府中，但侯府的规矩还在！我和姐姐一日在这府里，便容不得任何人懈怠生事！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侯府不会亏待忠心之人。若有人心存侥幸，以为可以浑水摸鱼……”
她顿了顿，语气里的寒意让空气都仿佛凝结了几分：“那二十杖和三个月月钱，便是前车之鉴！都散了吧！”
“是！二小姐！”厅外响起一片参差不齐却带着惊惧的应和声，脚步声迅速散去。
李嬷嬷还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萧知晴这才将目光重新落回她身上，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下去办事吧。若再办不好，你这管事的差事，也该换人当当了。”
“是！是！谢二小姐！老奴一定办好！一定办好！”李嬷嬷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
花厅内恢复了安静。
我坐在原地，看着萧知晴清冷的侧影，心中百感交集。方才那一幕，她展现出的气势、言辞的锋锐、以及对时机的把握，简直与萧衍如出一辙！我自问也能处理，但绝做不到她这般干脆利落，一击即中，震慑全场。
“妹妹……”我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叹服。
萧知晴转过身，脸上那层冰霜瞬间消融，又恢复了平日那副清淡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言辞犀利、气势逼人的二小姐只是我的错觉。她走回座位坐下，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才淡淡道：“姐姐不必惊讶。对这些倚老卖老、看人下菜碟的奴才，讲道理是没用的，唯有让他们怕，他们才会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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