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黑色的加密通讯器,像一块没有温度的墓碑,静静地躺在桌上。
自那夜摊牌后,它就一直待在那里,一言不发,像一个沉默的见证者,见证着这间白色盒子里,那堵看不见却坚不可摧的墙,是如何被一天天加固的。
陆寻没有碰它。
叶晚也没有。
他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她会定时出现,带着药品和食物,像个最尽职的护工,冷静地检查他的伤势数据,然后留下足够他活到下一次“探视”的物资,再悄无声息地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一句多余的问候,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
他像个被隔离的重症病人,她像个穿着防护服的医生。
他们是同盟,却活像两个在不同时区里、各自为战的孤魂野鬼。
这天,叶晚再次进来时,陆寻没有像往常一样躺在床上装死,或是捧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散文集。
他站在房间中央,站得笔直。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疲惫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深渊边缘熊熊燃烧的、不计后果的火焰。
叶晚的脚步下意识地顿了一下。
她从他身上,嗅到了一股熟悉的、属于“孤狼”的危险味道。那是某种决定做出后,尘埃落定的平静,也是风暴来临前,最令人不安的死寂。
“我决定了。”
陆寻先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被丢进静水里的石子,砸碎了这几天来所有的虚假和平。
“我要进‘迷境’。”
叶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她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总是像精密仪器一样冷静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的风暴。
“你他妈的疯了?!”
一句压抑着极致怒火的咒骂,从她牙缝里挤了出来。这几天来所有的冷静和克制,在这一瞬间,土崩瓦解。
“老K的诊断报告,你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吗?!”她几步冲到他面前,因为愤怒,声音都在微微发抖,“你的大脑现在就是个玻璃房子!一阵风就能吹碎!你还想去‘迷境’那种地方?那是拿自己的脑袋往粉碎机里塞!”
陆寻没有退缩,他迎着她喷火的目光,脸上甚至还扯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
“不然呢?”他反问,“躺在这里,当个每天按时吃药打针的乖宝宝,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脑子里那个玩意儿,把‘陆寻’这个用户数据一点点啃干净,最后变成一具会呼吸的空壳吗?”
他向前踏了一步,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逼得叶晚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叶晚,你还没明白吗?这他妈根本不是选择题!”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歇斯底里的决绝,“躺在这里是等死,进去是找死。与其等着被温水煮青蛙,被格式化得无声无息,我宁愿直接跳进油锅里,至少还能听个响!”
“我操,你这比喻绝了!”一个声音在他心里吐槽,主打一个苦中作乐。
“那不一样!”叶晚的眼眶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那是百分之百的自杀!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那也比现在这样,当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幽灵强!”陆寻死死地盯着她,眼神里除了疯狂,还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近乎乞求的脆弱,“我得知道,我到底是谁。就算要死,我也得死个明白!”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两人之间那根早已岌岌可危的信任丝线。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们像两头在狭小笼子里对峙的困兽,谁也无法说服谁,谁也无法后退。
叶晚看着他,看着他苍白却异常坚定的脸,看着他眼中那股不惜一切代价的疯狂,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她。
她知道,她拦不住他。这个人,从骨子里,就是一头撞了南墙也绝不回头的野驴。
最终,她放弃了争辩。
叶晚闭上眼,再睁开时,那滔天的怒火已经被她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
“所以,你就打算这么一个人,像个没头苍蝇一样,一头撞进那个连入口在哪都不知道的鬼地方,然后期待奇迹发生?”她的声音平得像一条拉到极限的弦,充满了尖锐的嘲讽。
“我没说要一个人去送死。”
陆寻摇了摇头,脸上那股歇斯底里的疯狂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属于顶级窃贼的、在进行一场豪赌前,那种独有的、冷静到可怕的逻辑。
他看着叶晚,一字一顿,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迷境’那种地方,就像一座没有地图的黑暗森林,地形复杂,遍地陷阱,还住着各种吃人的怪物。我们这种‘萌新玩家’,冒然闯进去,别说找到宝藏了,估计连新手村都走不出去,就得被野怪给清回城。”
他的比喻很不正经,但叶晚却听懂了。她没有打断他,只是皱着眉,等待着他的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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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陆寻的眼神,在这一刻,亮得像两颗被擦亮的星辰,“我们不能盲目地闯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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