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海卫的午后,阳光斜穿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涵坐在石勇临时安排的静室中,面前摊开着钱有禄提供的暗账、冯咏年的私信、潮音洞缴获的货单抄件,以及厚厚一摞俘虏口供。
纸页上的墨迹、印章、数字,像一张巨大的网,正在他脑海中缓慢编织成型。
秦简坐在对面,用炭笔在一张白纸上勾画关系图,眉头紧锁:“钱有禄的口供和暗账,与胡三等人所述基本吻合。冯咏年通过宁波卫军器库,至少处理了价值数万两的非常规金属流通。
但关于‘王府’那条线,仍只是模糊的指向——缺指的特使,象牙腰牌,蟒纹。没有具体名号,没有直接往来证据。”
“冯咏年不会直接与王府联系。”沈涵指尖轻点暗账上“府中人”三个字,“他应该是通过中间人,很可能是那个特使,或者‘八闽商会’的高层。我们抓到的长随,或许知道些内情,但他嘴硬,一时难撬。”
“那接下来……”
“等。”沈涵望向窗外,“等王砚大人的回音,等朝廷的态度,也等冯咏年的下一步。”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甲字号低沉的声音:“大人,有信。”
沈涵起身开门。甲字号递上一枚细小的铜管,正是“夜枭”专用的信鸽传书。沈涵接过,拧开铜管,抽出卷成细条的薄绢。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王已动,旨即下。蒋水路清剿颇顺,擒获海匪供称,南洋原料多来自‘三佛齐’旧港,谢九常驻该地。另,京中确有王府近年异常采购‘暹罗铜’,疑为掩护。朱。”
王已动,自然是王砚已协调朝廷动作。旨即下,意味着正式处理此案的圣旨或钦差任命已在路上。蒋瓛水师进展顺利,是好事。而最后两句——“京中确有王府近年异常采购‘暹罗铜’,疑为掩护”,以及那个“朱”字落款,让沈涵心头剧震。
朱四直接点出了“王府”与“暹罗铜”的关联,这几乎是在明示调查方向。而“疑为掩护”四字,更意味着王府可能以合法采购为名,行接收私铸组件之实。
哪个王府?信中没有说。但结合“暹罗铜”(贡铜)、“蟒纹”、“特使缺指”这些线索,范围已经很小了。
“大人,信上说什么?”秦简见沈涵神色凝重,问道。
沈涵将薄绢递给他。秦简看罢,倒吸一口凉气:“王府……真的牵涉其中?这、这可是天大的事!”
“所以,证据必须确凿,链条必须完整。”沈涵沉声道,“单凭现在这些,只能动冯咏年,动不了背后的大鱼。我们需要更直接的证据——王府与冯咏年或特使的往来信函、王府接收‘神使’或其它硬铜组件的记录、甚至……王府内参与此事的核心人物。”
“这太难了。”秦简摇头,“王府深如海,外人如何探得?”
沈涵没有回答。他想起朱四,想起那面黑色令牌,想起“夜枭”神出鬼没的手段。朱四既然能将消息递到这一步,或许……也有办法触及更深层的东西。但朱四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清理“蛟龙”是为国,还是为私?他到底站在哪一边?
疑云重重。
这时,门外又传来急促脚步声。石勇亲自来了,面色严肃:“沈侍郎,宁波府来人了。”
“冯咏年?”
“不是他本人,是他的同知李文焕,带着十几名衙役,说是奉知府之命,前来询问钱有禄佥事‘突发急病’之事,并要接钱佥事回城诊治。”石勇顿了顿,“人就在卫所辕门外,态度强硬,说是宁波卫属地方管辖,镇海卫无权扣留其官员。”
来得真快。钱有禄刚“称病”闭门,冯咏年就派人来要人,显然是察觉到不对,想抢回这颗棋子。
“钱有禄现在如何?”沈涵问。
“按侍郎吩咐,单独软禁在一处厢房,有我们的人看守。他儿子也已秘密安置,父子尚未相见。”石勇道,“李文焕那边,下官以‘钱佥病体不宜移动,已延医诊治’为由暂时挡着,但他们不肯走,说不见到人,回去无法向冯府台交代。”
“去见见。”沈涵整了整衣袍,“秦御史,你随我来。石指挥使,烦请将李文焕引至议事堂。”
镇海卫议事堂内,李文焕正焦躁地踱步。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此刻却因急切而泛红。见沈涵与秦简进来,他先是一愣,随即挤出笑容,上前见礼:“下官宁波府同知李文焕,见过沈侍郎、秦御史。不知二位大人也在镇海卫,下官失礼了。”
“李同知不必多礼。”沈涵在主位坐下,示意对方也坐,“听闻李同知是来接钱佥事回城诊治的?”
“正是。”李文焕坐下,语速略快,“钱佥事突发急症,冯府台十分关切,特命下官带城内最好的大夫前来,接钱佥事回府衙旁的官舍静养,方便照应。毕竟宁波卫军务繁重,钱佥事乃卫所栋梁,若有闪失,下官等无法向朝廷交代。”
话说得冠冕堂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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