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裹着山涧的潮气漫过来,白芷的歌声被吹得散了些,尾音黏在我锁骨处,像片沾了水的薄纸。
我垂眼望她发顶,桂花味香波混着山间晨露的清涩,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味道,后颈却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惊云的尾巴正死死勾住我手腕,雷金瞳在暮色里淬着针尖大的光,直扎向白芷后颈。
呜——它喉间滚出半声压抑的低吼,前爪在我靴面上扒出道白痕。
我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心尖猛地一抽——那枚本该随着烙印脱落而消退的红痕边缘,正爬出根极细的黑线,颜色像被水泡过的锈铁,正沿着皮肤纹理往耳后钻,速度慢得几乎察觉不到,却每爬一分,都让我想起安宁医院解剖室里,那些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寄生虫标本。
白芷仰起脸,睫毛上还沾着刚才的泪,你在看什么呀?
我迅速垂下眼,用下巴蹭了蹭她额头:看云。
今晚的云像。手却悄悄扣住她后颈,以狼之觉去嗅她呼吸——没有腐气,没有邪祟特有的腥甜,只有极淡的来苏水味,混着她惯常的体香。
那味道让我太阳穴突突跳起来,安宁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我在禁闭室闻了整整三年,闭着眼都能分辨。
陈丰。阿影的声音突然从身侧飘过来,带着山盟特有的冷硬尾音。
她不知何时凑到近前,袖中露出半截青铜铃铛,在风里晃出极轻的脆响,山盟典籍里记过。
初代执钥人若执念未消,残魂会凝成静默寄生体她盯着白芷发间晃动的红发带,它们不杀人,不夺舍,专挑执钥人最珍视的......
住口。我打断她,手臂无意识收紧,把白芷整个人圈进怀里。
她轻呼一声,却反过来拍拍我后背:哥别紧张,我不疼的。我看着她沾着草屑的发梢,突然想起解剖室墙上的狼头图腾——那些金纹,和病号服影子眉心的纹路,一模一样。
夜幕来得很快。
我们在山坳里扎营时,白芷已经蜷在铺好的毛毯上睡着了,嘴角还挂着笑,像小时候偷吃完糖,怕被妈妈发现又舍不得擦干净的模样。
我坐在她身侧,借着火光看她睫毛颤动——频率不对,正常睡眠时睫毛该是偶尔轻颤,她却像被线牵着,每隔七秒抖一次。
再看她呼吸,一起一伏匀得像钟表齿轮,连翻身都带着股机械的滞涩感,明明刚才还说哥我想抱着你睡,现在却背对着我,姿势僵得像具被摆好的木偶。
惊云蹲在我脚边,雷金瞳映着火光,把地面照出一片幽蓝。
我摸出镜火残魂,那团光在掌心烫得惊人,刚要往白芷识海探,心鼓突然在耳后炸响——咚!
咚!
咚!
像有人拿锤子砸铜锣,震得我耳膜生疼。
镜火地掉在地上,我猛地攥住胸口,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心鼓是图腾共生的引路灯,从不会乱节奏。
它在警告我:硬闯会惊到那东西,它会立刻撕开白芷的记忆,把她按在当年被锁链刺穿的痛里。
我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摸出惊云的雷毛。
这小崽子前几天为了帮我挡蛇,被划得遍体鳞伤,现在毛还没长全,我捏着那撮泛着蓝光的毛,轻轻吹了口气。
雷火顺着毛丝窜出来,像条发光的蚯蚓,一声钻进地面——影饲者畏雷,这是阿影说的,我得试试。
火光突然暗了暗。
我盯着白芷投在地上的影子,她翻了个身,影子却比本体慢了半息才动。
更诡异的是,影子的嘴角还在往上扬,比她本人的弧度多出三度,像被谁用尺子量过似的。
我喉咙发紧——它在学她笑,可学得太用力了,就像当年在安宁医院,护工逼着病人表演正常时,那些扭曲的笑脸。
小月亮,爬树梢......我轻声哼起来,是她刚才唱的那首。
心鼓突然弱了些,节奏慢慢平顺,像被温水泡软的琴弦。
白芷的影子猛地一僵,后颈那道黑线地绷直,像被烫到的蛇。
我盯着那影子扭曲的弧度,突然明白过来——它只懂痛,所以学不会无意义的温柔。
妈妈当年哼这首歌时,从不在意跑调,妹妹跟着学的时候会把爬树梢爬灶烧,我们笑作一团,这些没逻辑的、没目的的温柔,才是最锋利的刀。
你学她笑?我捏紧镜火,它在掌心烧出个红印子,可你永远不懂——她笑,是因为相信我。话音未落,镜火地化作根细针,顺着黑线逆着扎进去。
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我闻见焦糊味,那黑线地断裂,渗出星星点点的灰,像烧完的香灰。
哥——白芷突然坐起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毛毯上,我梦见你不要我了......你站在火里,说小芷已经死了......她扑进我怀里,指甲几乎掐进我背里,你不会不要我吧?
不会。我吻她发顶,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齿轮,哥永远不会不要你。可我的视线越过她头顶,落在阿影脸上——她正盯着我身后,瞳孔缩成两粒黑豆子。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团病号服影子肯定又出现了,在某个我看不见的角落,盯着我们。
它还会回来吗?阿影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望着山那边的方向,安宁医院的探照灯在夜色里划出惨白的光。
风卷着草叶打旋儿,吹得白芷的红发带飘起来,扫过我手背,痒得人发慌。
我听见自己说,因为它知道——只要她笑,我就想毁了这世界。
山风突然大了些,吹得篝火噼啪作响。
火光里,我看见白芷的影子晃了晃,又恢复成正常的形状。
她蜷回我怀里,呼吸渐渐平稳,鼻息喷在我颈侧,温温热热的。
我低头看她,睫毛上还挂着泪,却已经睡熟了。
夜风拂过营地,带来远处山涧的流水声。
我摸了摸怀里的红发带,妹妹当年藏在枕头底下的护身符,现在还带着她体温。
火光照着白芷的脸,我突然想起解剖室墙上的狼头图腾——那些金纹,在阴影里泛着冷光,像双永远不会闭合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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