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凝儿给夫人绣的帕子。”
“爹爹说夫人最爱芍药…”
柳平芜高举花瓶的手臂僵在半空,脸上的怒意瞬间凝固,继而化为一种被撞破狼狈的羞恼与极度的尴尬。
她出身名门,自幼习得规矩礼仪,最是看重体面风度,何曾在外人面前如此失态?
此刻却被这突如其来的“野种”撞见自己如同市井泼妇般撒泼的模样,一时竟僵在原地,发作也不是,收手也不是,雍容华贵的面皮涨得通红。
陆皓凝却已经蹭到了她跟前,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她金线绣花的衣角。
她仰着小脸,眼神纯净无邪,不染一丝尘埃。
“夫人,您真好看,比帕子上的芍药花还要好看。”
“凝儿能给您梳梳头吗?我在家里常给娘亲梳头,娘亲说可舒服了。”
柳平芜胸口剧烈起伏,气息粗重,握着花瓶的手指关节泛白。
就在此时,一直僵在一旁的陆无涯觑准时机,迅速上前一步,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只沉重的花瓶,稳稳放在一旁,同时带着恳求般低语。
“夫人息怒…稚子无辜啊…”
“况且…你细看看,这孩子…这眉眼,长得多像我…”
烛台上跳动的火光清晰地映照着陆皓凝仰起的小脸,将那精致的五官照得毫厘毕现。
柳平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滞了。
那眉眼轮廓,那鼻梁嘴唇的弧度,确与书房里陆无涯幼时的画像,惊人地相似。
更令她心头猛然一震的是,这孩子眉宇间那点灵秀的神韵,竟隐隐与自己的亲生女儿陆归芸有三分肖似。
就在柳平芜神色变幻不定,怒火与某种微妙的情绪交织之际,陆皓凝忽然挺直了腰板,小小的身子站得笔直。
“夫人,凝儿会背《女诫》了。”
不待任何人反应,孩子脆生生地背诵起来:“清闲贞静,守节整齐…”
稚嫩的童声在厅内回荡,字正腔圆,竟一字不差。
柳平芜神色渐渐松动,紧抿的唇角微微下垂。
她生育艰难,膝下只有陆归芸一个女儿,自幼被娇惯得有些任性,何曾这般早慧懂事?
此刻看着眼前聪慧可人,举止有度的陆皓凝,某种隐秘的念头,悄然在心底滋生蔓延。
厅内陷入一片死寂。
许久,柳平芜终于缓缓放下紧绷的肩,脸上怒意敛去大半,换作一种审视与算计交织的复杂神情。
她微微抬高了下颌,目光垂落,扫过脚下的小人儿,声音恢复了惯常的矜持冷淡。
“罢了,瞧着是个伶俐模样的。”
她的目光扫过面露侥幸的陆无涯,又落回陆皓凝身上,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恩赐意味。
“既然是老爷的骨肉,流落在外也着实可怜,免得叫人说我陆家不容人,那便留下吧,好歹给口饭吃,也不差这一双筷子。”
说罢,她仿佛多看一眼都嫌污了眼睛,猛地一甩衣袖离去。
陆无涯如释重负,长长吁出一口气,一直紧握的拳头这才悄悄松开,掌心已是一片湿濡的冷汗。
他这才蹲下身,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轻轻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发顶。
“凝儿真聪明,真懂事。”
周山湄也终于从偏厅踉跄着奔出,一把将女儿紧紧搂入怀中。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的目光却越过女儿单薄的肩膀,紧紧追随着柳平芜离去的方向,那幽深的回廊仿若一张巨口。
眼底深处,悄然弥漫开一片浓重的忧惧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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