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的欣喜还未褪去,忽然渗进一丝惊愕的微凉,轻轻一扯,把狂喜拽回了真实里。张娘子脸色巨变,苍白着看向梁蘅,斟酌良久才道:“自是病死的。”
梁蘅观她神情,不肯就此相信,追问道:“那她是什么病?”
张娘子心中惊疑不定,踌躇间瞄见奶娘正对着她微微摇了摇头,遂说道:“郎中说是产后血虚,气随血脱之症。”
梁蘅听完心沉到了谷底,闷闷地坐着没有说话。她在期待什么呢?是相信天意如此,让生母早逝?还是想要真查出些亲娘的冤屈?她也混沌不清了。
奶娘轻轻扶着梁蘅的肩膀,安慰道:“如今张娘子也说了吴姨娘是病逝,大小姐就别再伤心了,且放下吧!”
梁蘅没有答话,隔了一会儿对张娘子说道:“那请张娘子把我娘临终前的情形说与我听一听吧!”
张娘子见她不再追问下去,心中慢慢放松,便把吴姨娘临终那段日子娓娓道来:“吴姨娘自生下大小姐后便体虚得很,一开始只当是产后的症状,后来越发严重了小丫鬟才报与老夫人和主君知道。请了郎中吃了多少副药都不管用,病情反倒每况愈下......”
梁蘅打断道:“为何是报与老夫人和主君,不是应该报与主母知道吗?张娘子又是何时到我娘身边去照料的呢?”
张娘子被打断,想了想道:“只因那时夫人回了娘家不在府中,因此才报与老夫人和主君。奴婢是后到吴姨娘身边的,先前老夫人让秋霞去照看着,后来状况严重了才叫我去的。”
梁蘅眉头紧锁,带着些盘问:“既然那郎中医术不精,病情没有好转,为何不另请一个呢?”
张娘子额头上汗水都出来了,心虚着答道:“主子做主的事,我们奴婢岂敢多言,只能尽心陪着吴姨娘,每日秋霞把药端来,我便喂着吴姨娘服下,只盼着她早些好起来。”
梁蘅浑身冰冷,手脚僵硬,她的心似坠在了冰窟窿里。她不想再问了,不敢再问了,她猜测的答案已在心中跃跃欲试了,仿佛再多问一句便要跳到桌面上来。
张娘子见梁蘅没有开口打断,便一直说着:“最后,郎中说吴姨娘不成了,我和秋霞哭得不行,管家便来让我们出去,再后来吴姨娘就......就被送了出去。”
梁蘅木木地听着,泪水一滴一滴地落了下来滴在胸前衣襟上。她今天穿了碧蓝色的春衫,料子是细纱缎子的,沾了水便会晕染开,此时已像一幅水墨图斑斑点点。
奶娘也跟着垂泪,当年的情形她最是清楚。虽然吴姨娘走的时候她不在跟前,但那可怜人变成了什么样她是晓得的。那天小小的梁蘅在她怀里一直哼唧闹腾,难哄入睡,仿佛也感受到了亲娘的离开。
张娘子回忆这一段也是难掩悲伤,泪水不停地往下落着。说完这一切,她在心里长长地嘘了一口气。过去快二十年了,偶尔也会出现在她的午夜梦回里,可她不敢再去深究。
梁蘅胸口像压了块重重的大石头,沉得喘不过气。她努力把眼眶里的热意压了又压,才缓缓开口,语气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郁:“我娘走的时候,我父亲在跟前吗?”
“主君不在府里,是晚上才回府的。”张娘子轻声答道。
梁蘅心中割裂般剧痛,翻涌的情绪里满是苦涩,娘亲用一辈子去爱的人,却从来没有把她真的放在心上,一颗真心,从头到尾都错付了。
梁蘅觉得浑身都没了力气,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去,翠柳连忙过来扶着她。奶娘满眼的心疼,悄悄地对着张娘子摆了摆手。梁蘅转身又问道:“张娘子知道我娘葬在了哪里吗?”
张娘子边擦眼泪边答道:“吴姨娘是由她哥哥来收殓的,府里给了他一笔钱,后来便不曾有消息了。”
“大小姐若是要寻吴姨娘的哥哥,且小心些!早些年我便听说她那哥哥是个游惰泼皮。吴姨娘当初便是被她哥哥给卖到府里的,连月钱也经常被她哥哥给搜刮了去。”张娘子好心告诫道。
梁蘅没想到生母还有这样的身世,当真是可怜又可悲。奶娘和余嬷嬷都讲过,吴姨娘是十二岁进府从小丫鬟做起,慢慢成了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她原以为娘亲是因为家中艰难才卖身进府入了奴籍,没想到竟是亲哥哥把她卖了的。这十几年来,她倒不曾听人提起过生母的这个哥哥。不过想来也正常,梁夫人治家有方,规矩严厉,这些鸡零狗碎的事情是不会传到她们姐妹耳朵里的。
今日不管张娘子说的是真是假,梁蘅无心再追究。因为她已经从她闪烁的眼神和言词中抽丝剥茧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不需要人告诉她真相,她自己已有了判断。之前心里保护着的某些东西,像被戳破了的泡泡一样碎得彻底,心口又闷又痛,连吸进肺里的空气,都带着涩涩的苦味。
梁蘅定了定神,又看了看张娘子。洗得泛白的棉布衣裳,素银的耳环和簪子,面色虽还好,一双手却是粗糙得很。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心软,对翠柳吩咐道:“准备些银两给张娘子带上,请蔡护卫好生送她回去,莫要惊扰了她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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