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至,寒风卷着碎雪,如泣如诉。
北境雪谷,死寂无声。
林晚昭盘坐于地宫入口,身前那盏青铜残灯的火苗,细弱得仿佛随时会湮灭在风中。
她指尖的血早已凝固,那枚温润的先祖玉佩此刻却如一块顽石,再无半点魂力共鸣。
五感正在缓慢地被剥离,那些曾萦绕耳畔的先祖亡魂之声,如今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遥远而模糊,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哀鸣。
守碑的哑仆跪在她身侧,干枯的手指在积雪上奋力划动,写下几个歪扭的字:“地宫七灯,应春祭子时。”
地宫七灯,镇压林氏气运的七盏魂灯!
它们与春祭相连!
林晚昭心中一震,一股濒死的清明涌上脑海。
她想起当年为她引下魂契的老僧,在传法结束时曾说过的一句谶语:“名者,魂之火也。唤其真名,魂火方燃。”
一直以来,她都执着于召唤那些拥有赫赫威名的先祖,却忘了,最纯粹、最深刻的羁绊,从来不是名望,而是血脉。
她缓缓闭上双眼,不再试图用魂力去强行叩关,而是将所有残存的意念汇于心口,化作一声最轻柔、最滚烫的呼唤。
“林晚音。”
母亲的名字。
刹那间,一股灼热的暖流从心口炸开,瞬间贯穿四肢百骸!
眼前那盏即将熄灭的残灯,竟无风自亮,灯焰猛地窜起半尺高,橙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周遭的阴寒,清晰地映照出了一张温柔而憔 ??的容颜——那是母亲林晚音临终前的模样。
光影之中,母亲的嘴唇微动,似乎在诉说着什么。
林晚昭看不真切她没有丝毫犹豫,俯身向前,以唇瓣轻轻触碰那灼热的灯芯。
一缕承载着她所有执念与质问的神魂,被渡入烛火之中,借由这瞬间被点燃的母女血脉共振,跨越千里之遥,直奔京都沈家祖祠!
京都,沈府祖祠。
沈知远一身玄衣,静立于数百个林氏牌位之前,神情凝重如铁。
春祭的钟声刚刚敲响,空气中弥漫着香火与陈木混合的肃穆气息。
就在此时,他毫无征兆地感到耳中一阵尖锐的嗡鸣,一个缥缈的女声仿佛穿透了虚空,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看他的影……双影不叠,心已裂。”
是晚昭的声音!
沈知远心中巨浪翻涌,猛地抬眼,视线死死锁定在不远处的廊庑之下。
月光清冷,将一道身影投射在青石板上。
林家三叔,林承业,正背手而立,望着天边那轮残月。
可他的影子……不对劲!
月光之下,青石板上赫然有两道影子!
一道与他本人身形相符,笔直地立着;而另一道,却佝偻扭曲,如同一个被镣铐锁住的囚徒,绝望地蜷缩在他的脚边。
两道影子泾渭分明,却又诡异地同出一源。
沈知远瞳孔骤缩,林晚昭离京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在他脑中炸响:“世间有一种禁术,名为‘双影契’。被施术者,一魂双身,一影归真我,一影归心魔。那是魂魄被强行篡改过的烙印!”
他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泛着淡淡银光的纸。
此为“谎光纸”,能照见被外力扭曲的真实。
他悄无声息地将纸覆在祠堂高高的门槛上,屏住了呼吸。
当林承业迈步跨入祠堂的瞬间,谎光纸上银光流转,一幕幕断续的画面浮现而出!
画面里,是一个年幼的男孩,眉眼间与林承业有七分相似。
他被一个身披巨大黑袍、看不清面容的人影拖入一座阴森的地宫。
一个低沉如梦魇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从今往后,你的名字,是林承业,林家嫡支第三子。你要夺回属于你的一切。”
紧接着,画面一转,一块古朴的石碑前,男孩原本的名字——“林承义”,被利器深深地刻了上去。
随即,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大手猛然拍下,石碑应声碎裂,化为齑粉!
沈知远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如此!
林三叔并非是主动夺名,而是被人强行洗去了本我,灌入了“林承业”这个虚假的人格与执念!
他真正的名字,是林承义!
他收起谎光纸,身形一晃,悄无声息地藏身于祠堂的横梁之上,如同一只蛰伏的猎鹰。
下方,林承业独自一人跪在蒲团上,怔怔地望着最上首的几个牌位。
他伸出手,颤抖地抚摸着其中一个,口中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不甘与怨毒:“爹,娘……我才是……我才是该活下来的那个人……”
话音未落,他脚下的两道影子开始剧烈地扭曲、撕扯!
那道佝偻的影子仿佛要挣脱束缚,而直立的影子则死命地将它踩在脚下。
林承业猛地抱住头颅,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嘶吼:“是谁?!是谁在改我的记忆?!滚出去!”
时机已至!
沈知远眼中寒芒一闪,毫不犹豫地将一枚沾染着他自己鲜血的家族印信掷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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