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盛夏依旧闷热难当,潮湿的空气裹挟着嘉陵江的水汽和山城特有的霉腐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个角落。楚云飞站在临时住所的窗前,最后一次眺望这座他曾短暂驻足、却深感窒息的陪都。楼下街道依旧车马喧嚣,人声嘈杂,但在他眼中,这一切繁华喧嚣都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的海市蜃楼,透着一股虚妄与腐朽的气息。
赴任的正式批文和那点象征性的补给已经到位,北方的骨干也已分批悄然上路。离开的时机,成熟了。楚云飞的心中没有丝毫留恋。他深知,此次一别,与这座城、与这城中所代表的一切,恐怕将是永诀。
最后的辞行。
他依循官场惯例,前往军统局向戴笠辞行。毛人凤接待了他,言语客气而疏离,满是官样文章的勉励与叮嘱,什么“望楚将军不负委座重托,扬我军威”、“遇事多与地方友军协商”、“及时通报战况”云云。楚云飞神色恭谨,应对得体,表示“定当恪尽职守,不忘戴局长栽培”,心中却明镜似的清楚,这不过是走个过场。军统的目光或许仍会暗中追随,但重心已不再是他这个即将奔赴“险地”的“边缘人物”了。这场辞行,与其说是告别,不如说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切割。
他没有再去黄山官邸。蒋介石的“训示”早已通过那纸充满限制的委任状表达得淋漓尽致,无需再见。那座云雾缭绕的山巅,代表着一个他试图撼动却最终发现其根基已朽的庞大体系,他无力改变,亦不愿再与之纠缠。
唯一的、带有几分真诚的告别,留给了美军观察组的汤姆逊上尉。
在嘉陵宾馆的咖啡厅,汤姆逊紧紧握住楚云飞的手,蓝眼睛里带着军人之间的敬意和几分担忧:“楚将军,保重!华南局势复杂,凶险异常。我已将你的情况和需求再次向司令部报告。希望我们能在前线再次听到你的捷报!如果有任何需要,可以通过老渠道联系我。” 他悄悄塞给楚云飞一个小巧的美制指北针和一张写着几个频率和呼号的纸条,“一点个人心意,或许用得上。”
楚云飞心中微暖,郑重接过:“多谢上尉!云飞行事,自有分寸。也请转告史迪威将军,他的信任,云飞必以战功相报。望盟军反攻顺利,早日会师!” 这份跨越国界的、建立在专业认可基础上的友谊,是他在重庆获得的少数珍贵的东西之一。
收拾行装,简单得近乎潦草。
除了军装、必要的文件、地图和那点可怜的“官方补给”兑换成的硬通货,楚云飞几乎没有带走任何属于重庆的东西。几箱书籍,大多是与军事、历史、地理相关的,是他真正的财富。他没有通知任何无关的人,谢绝了一切饯行宴请。离开的那天清晨,天色灰蒙蒙的,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更添几分萧索。只有警卫小陈和几名绝对核心的卫士、参谋随行,一行人乘坐一辆普通的军用卡车,悄然驶向码头。
山城在雨中渐渐远去。
卡车在湿滑的石板路上颠簸而行,楚云飞透过布满雨水的车窗,最后望了一眼身后那座层层叠叠、笼罩在雨雾中的山城。朝天门码头的喧嚣、沙坪坝校园的静谧、罗家湾军统大楼的森严、以及那些灯红酒绿却又暗藏危机的社交场……一幕幕场景在脑海中飞速闪过,没有不舍,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和深深的疲惫。在这里,他见识了权力顶峰的虚伪与残酷,体会了壮志难伸的憋闷,也完成了从一名纯粹战将到具备战略视野和政治警觉的指挥官的艰难蜕变。这座城市教会他的,远比战场更多,也更沉痛。
“烂到根子里了……”楚云飞低声自语,摇了摇头,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不再回顾。他知道,这座看似坚固的“战时首都”,其内在的溃烂已非一日之寒,绝非一场军事胜利所能挽救。它的命运,早已注定。而他的战场,他的希望,在南方,在那片混乱而充满可能性的广阔天地。
登船,启航。
码头上,细雨霏霏,江水浑浊湍急。楚云飞一行人登上了一艘开往涪陵的小火轮。他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一个普通的军官出差。轮船拉响汽笛,缓缓离开码头,山城的轮廓在雨幕中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楚云飞站在船舷边,任凭冰凉的雨丝打在脸上,目光沉静地望向东南方向。
轮船逆着江水,向上游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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