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道心如水
青山市公安局的询问室里，李青云端坐在硬木椅上，双手轻放在膝头。他的道袍在日光灯下显得愈发素净，与冰冷的不锈钢桌椅形成鲜明对比。
李道长，能再详细说说您与死者张明伟的关系吗？卜梅翻开笔记本，笔尖悬在纸面上方。
李青云的目光平静如水：张居士第一次来玄妙观是在三个月前。那天恰逢太上老君诞辰，观里举办法会，他随着人流进来上香。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卜梅注意到，即使在这样的环境下，这位道士依然保持着一种超然的镇定。
后来呢？
后来他偶尔会来观里上香，捐些香火钱。李青云微微皱眉，直到一个月前，他突然对道教法器产生了浓厚兴趣，经常带着一些铜镜、木剑之类的物件来找我鉴定。
卜梅迅速记录：他有没有提到为什么突然对这些感兴趣？
李青云摇头：张居士只说近来心境不宁，想通过收藏道教文物寻求内心平静。他顿了顿，道教讲究见素抱朴，少私寡欲，我劝过他，真正的安宁来自本心，而非外物。
他听进去了吗？
显然没有。李青云轻叹，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带来一面据说是明代法镜的铜镜，做工精美，但显然是赝品。我如实相告，他却勃然大怒，坚称那是真品，花了大价钱从一位藏家手里购得。
卜梅的笔尖停顿了一下：多少钱？
他没说具体数字，但提到为此借了贷。李青云的眼神流露出悲悯，道教《清净经》有云：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张居士执着外物，已经迷失了本心。
询问室外，林远透过单向玻璃观察着李青云的一举一动。这位道士言谈举止间流露出的从容与智慧，让他想起了自己已故的祖父——一位乡村教师，同样有着看透世事的淡然目光。
林局，陈璐拿着尸检报告走过来，确认死者体内没有药物或酒精残留，死亡时间凌晨三点左右。那把匕首上的指纹被擦拭过，但刀柄缝隙里提取到一些皮屑，已经送去做DNA比对。
林远点点头：凶器确实是道观的法器？
根据李青云提供的资料，那把青铜匕首是清代道光年间一位武当道士捐赠给玄妙观的，名为镇心匕，原本是一对，另一把已经遗失。陈璐翻看资料，有趣的是，这匕首不仅是法器，还是一件精良的武器，刀身锻造工艺相当高超。
武当道士的匕首......林远若有所思，查一下李青云的背景，他会不会武术？
已经查过了，陈璐压低声音，李青云俗名李文彬，35岁，坊城大学历史系毕业，曾在省博物馆工作五年，十年前突然辞职入道，拜在玄妙观前任住持静虚子门下。至于武术，资料显示他确实学过太极拳和剑术，但属于养生范畴，没有竞技或实战记录。
林远的目光回到询问室内。卜梅正在询问案发当晚李青云的行踪。
我做完晚课大约九点回房休息，李青云回答，直到早上六点发现尸体前，一直没有离开过房间。
有人能证明吗？
道观作息严格，晚上九点后所有道士都应回房静修。李青云平静地说，不过我的房间在另一侧，确实没人能证明我一直没出来。
询问结束后，林远亲自送李青云离开。走出公安局大楼时，初夏的阳光洒在台阶上，几只麻雀在花坛边跳跃觅食。
李道长，林远突然问道，道教讲道法自然，您觉得人性本善还是本恶？
李青云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道德经》说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林局长，人性如同这阳光，本无善恶之分，只是照射的角度不同，显出的影子便有长短。
林远若有所思：那张明伟的死，您觉得是欲望所致吗？
福生无量天尊。李青云轻声道，张居士执着外物，确实违背了道教清静无为的宗旨。但无论缘由如何，生命逝去总是令人惋惜。玄妙观会为他举行超度法事，愿他早登仙界。
看着李青云远去的背影，林远忽然觉得，这起发生在道观的命案，似乎不仅仅是简单的谋财害命，而是关乎人性本心的更深层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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