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刮过矿区低矮的工棚,将屋檐下的冰凌吹得簌簌作响。十六岁的王金柱蜷在炕角,听着外面日本监工皮靴踩在雪地上的嘎吱声,不由得往哥哥身边靠了靠。
“怕啥?”哥哥王铁柱压低声音,用粗糙的手拍了拍他的肩,“下井就跟咱老家下地窖一个样,就是深了点。”
金柱没吭声。他来矿上才三个月,原本在冀东老家跟着爹娘种地,去年大旱,粮食绝收,爹娘实在养不活两个半大小子,恰逢矿上招工,说是一天三顿饱饭,月结现大洋。爹咬着烟袋锅子琢磨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把哥俩叫到跟前:“铁柱十九,金柱十六,该出去闯荡了。阜新煤矿招人,你俩一起去,互相有个照应。”
临走那天,娘把连夜烙的六张饼全塞进包袱,眼泪吧嗒吧嗒掉:“等年头好了,就回来。”
兄弟俩坐了两天火车,到了孙家湾才知道上了当。什么一天三顿饱饭,不过是发霉的高粱米配咸菜疙瘩;什么月结现大洋,三个月下来,拿到手的钱还不够买一条烟。矿周围铁丝网围着,日本兵持枪站岗,许进不许出,跟监牢没什么两样。
最让金柱害怕的是下井。那黑洞洞的井口,像巨兽的大嘴,每天清晨把一队队煤黑子吞进去,晚上再吐出来几个。有时,有人就再也没出来。
“哥,我昨晚又梦见娘了。”金柱小声说。
铁柱正要说什么,工棚门砰地被踢开,日本监工山本带着一股冷风闯进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吼道:“快!紧急增产!大东亚圣战需要煤炭!全部下井!”
矿工们默默地站起来,排着队向外走。铁柱紧紧拉着金柱的手,随着人流往井口方向挪动。
下井前,每个矿工领到一盏矿帽灯。金柱踮起脚,小心翼翼地把灯固定在哥哥的矿帽上,铁柱也替他检查好。这是他们每天下井前的仪式。
“跟着我,别走散。”铁柱叮嘱道。
升降机吱吱呀呀地把他们送到地下三百米深处。井下的世界永远是黑夜,只有矿帽上那点微弱的光,在无边的黑暗中撕开一小片光明。
金柱负责推煤车,铁柱则在采煤面抡镐。工作面低矮狭窄,矿工们只能跪着或趴着干活。煤尘弥漫,即使戴着破旧的口罩,每呼吸一口都带着浓重的煤味。
中午时分,矿井深处传来一声闷响,整个巷道随之震动。
“冒顶了!”有人惊呼。
矿工们扔下工具,向升降机方向涌去。可是已经晚了。接二连三的巨响从四面八方传来,煤尘像浓雾一样弥漫,金柱听见支柱断裂的咔嚓声,如同死神的狞笑。
“抓紧我!”铁柱吼道,一把拉住金柱的手,向一条较为偏僻的老巷道冲去。
他们身后,巷道一段段坍塌,惨叫声、哭喊声被埋没在轰隆声中。不知跑了多久,兄弟俩终于在一段看似坚固的巷道里停下,瘫坐在地,大口喘气。
黑暗中,只有两盏矿帽灯发出微弱的光。
“还有别人吗?”金柱颤抖着问。
铁柱举起灯照了照四周,摇摇头。他们所在的这条巷道似乎已经被坍塌的煤石堵住了两头。空气浑浊,带着浓重的煤尘和死亡的气息。
“省着点用灯油。”铁柱说着,先熄灭了自己的灯,接着示意金柱也这样做。
金柱不情愿地拧灭了灯钮。刹那间,绝对的黑暗吞噬了一切。这种黑,比最深的夜还要浓重,仿佛实体一般压在眼球上。金柱从没经历过这样的黑暗,他伸手在自己眼前晃动,却什么也看不见。
“哥,我怕。”他小声说,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怕什么,有哥在。”铁柱摸索着抓住他的手,“爹说过,咱老王家人,命硬。”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兄弟俩靠在一起,分着喝铁柱水壶里仅存的一点水。不知过了多久,金柱迷迷糊糊睡去,梦里又回到了家乡的麦田,娘站在田埂上招手,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
他突然惊醒,推了推身边的铁柱:“哥,你看!”
在绝对黑暗的远处,有一点微光在闪烁。
铁柱一下子坐直了:“还有人!快,把灯点亮!”
两盏矿帽灯重新亮起,向着远处的光点照去。那光点似乎回应般地闪了几下。
“他们在打信号!”金柱激动地说。
铁柱眯起眼睛仔细观察那光点的闪烁规律。短暂的光亮,长久的黑暗,长短交替,似乎在传递什么信息。
“这...这像是电码。”铁柱喃喃道。
“电码?哥,你咋认得电码?”
铁柱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去年给日本人搬设备,偷偷跟一个被抓的抗联兵学的。他说,万一有机会...”
他凝神看着远处的灯光:“这是莫尔斯电码,三点,三划,三点...是SOS!求救信号!”
希望像一股电流穿过兄弟俩疲惫的身体。有人还活着,而且在用国际通用的求救信号求助!
“快,回应他们!”金柱催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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