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呼声在哈密卫的上空盘旋,久久不息。
士兵们用嘶哑的嗓子吼叫着,将头盔抛向空中,尽情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然而,当狂热的浪潮退去,刺鼻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便重新占据了所有人的嗅觉。
林望没有参与庆祝。
他站在城楼上,俯瞰着下方开始打扫战场的士卒,脸上的神情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严卯站在他不远处,心中的惊涛骇浪还未平息。
他看着那些士兵小心翼翼地将阵亡同袍的尸体抬上担架,用粗麻布盖住他们年轻而安详的面孔;看着他们搀扶着受伤的战友,走向城内。
他的目光,最终还是落回到了林望身上。这个年轻人,仿佛不是这场惊天大捷的指挥者,而是一个冷漠的棋手,刚刚收起棋盘,正在复盘得失。
“林大人。”严卯走上前,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此战大胜,足以彪炳史册。大人为何……”
林望转过头,打断了他的话:“严大人,想不想看看真正的哈密卫?”
严卯一愣,有些不解:“真正的哈密卫?我们现在不就在……”
“不。”林望摇了摇头,“战争的胜利,从来不写在战报的功劳簿上,而是写在这里。”他伸手指了指那些被抬下城墙的伤兵。“走吧,我带大人和沈指挥,去看看我的伤兵营。”
伤兵营?严卯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京营附近那些人间地狱般的景象。
阴暗潮湿的棚屋,几十上百个伤兵挤在一起,空气里弥漫着屎尿、脓血和草药混合的恶臭。
伤口腐烂的呻吟和绝望的哭嚎昼夜不息,进去十个,能活着出来两三个都算是祖上积德。
去看那种地方?严卯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下意识地想要拒绝。
可当他看到林望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时,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一旁的沈炼始终沉默,只是对着林望抱了抱拳,跟了上去。
伤兵营设在工坊区旁一处独立的院落里,这里原本是屯放杂物的仓库,如今被改造成了数排宽敞明亮的“病房”。
严卯刚一踏入院门,预想中那股能把人熏个跟头的恶臭并没有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淡淡的,有些刺鼻的酒味,混杂着草木灰和阳光的味道。
院子里,几口大锅正架在火上,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翻滚着,几名伙夫正将一捆捆剪成布条的白色棉麻布扔进锅里蒸煮。另一边,几个妇人正将煮好的布条用长长的竹夹子夹出来,晾晒在拉起的绳子上。
整个场面,不像是在处理战后伤员,倒像是个井然有序的洗衣坊。
严卯怀着满腹的狐疑,跟着林望走进一间病房。
他想象中哀鸿遍野的惨状依旧没有出现。
这间由仓库改造的屋子,墙壁用石灰水刷得雪白,地上铺着干净的干草,还撒了一层草木灰。
屋子两侧,是一排排简易的木板床,伤兵们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干净的被褥。
十几名穿着白色罩袍,脸上蒙着口罩的军医和学徒,正穿梭其间,有条不紊地忙碌着。
他们手里端着木盘,盘子里放着剪刀、镊子和一碗清澈的液体。
严卯的目光被一名军医的动作吸引了。
那名军医正处理一个大腿被弯刀砍伤的士兵。
他没有像大明的郎中那样直接敷上金疮药,而是先用一把在火上烤过的剪刀,小心翼翼地剪开伤兵的裤腿,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接着,他拿起一个装着清澈液体的小瓷瓶,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干净的布上,然后用那块布,仔细地擦拭着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沙。
“嘶——”那士兵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身体猛地绷紧,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忍着点,张三,这是将军特制的‘酒精’,能要你的命,也能救你的命。”军医头也不抬地说道,语气熟稔得像是在和邻家兄弟聊天。“想要你这条腿,就别乱动。”
“头儿,我懂……我这条命都是将军给的,一条腿算个屁。”那叫张三的士兵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脸上满是信赖。
严卯凑近了些,终于闻到了那股刺鼻的液体是什么味道。
是酒!是那种林望用来招待他的,能点着火的烈酒!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如此珍贵的烈酒去清洗伤口?这是何等的奢侈!何等的……暴殄天物!
“林大人,这……”
“酒精。”林望平静地吐出两个字。“伤兵战后死亡,十之七八并非伤势本身,而是伤口溃烂发脓,中医称之为‘邪风入体’。我称之为‘感染’。用高度酒清洗伤,用沸水煮过的器械和布条处理包扎,能最大程度地避免感染。活下来的机会,能提高至少五成。”
五成!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了严卯的头顶。
他宦海沉浮多年,掌管过兵部钱粮,太清楚大明边军那惨不忍睹的伤亡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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