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静静地听着,脸上那儒雅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荣安却捕捉到他摩挲玉镇纸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哦?烧毁的密信和账册?”
蔡京的声音依旧平和:“可还记得那些符号和地名,大致是何模样?”
荣安心中冷笑,果然追问细节了。她早已准备好说辞,故作努力回想状:“时间仓促,且大多烧毁,女儿只隐约记得,似乎有几个反复出现的、类似火焰又似莲花的图案……地名……好像有‘睦州’、‘青溪’,还有一个……似乎带个‘石’字,或许是‘石镜’?记不太清了。”
她故意将信息说得模糊、残缺,真真假假,让人难以核实。
蔡京的目光深邃,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看到她脑海中的记忆。他没有立刻表示相信或怀疑,只是淡淡地道:“方腊盘踞东南多年,摩尼教众数十万,若说没有暗中积聚大量财货,确实令人难以相信。这些密信账册,或许便是关键。”
他话锋一转,突然问道:“你押解方腊回京途中,他可曾与你说过什么?或者,有无什么异常举动?”
荣安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试探方腊是否在临死前向她透露过什么。她立刻摇头,语气肯定:“方腊自知必死,一路沉默寡言,未曾与女儿有过任何交谈。唯一异常……便是他被擒时,曾仰天悲啸,说什么‘天不佑贫苦人’,除此之外,再无他言。”
她将方腊那悲壮的控诉简化成一句无意义的抱怨,再次撇清关系。
蔡京听完,沉默了片刻。
书房里只剩下灯花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那股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一切凝固。
荣安低垂着眼,却能感觉到蔡京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她在赌,赌自己这番半真半假、充满不确定性的说辞,能够暂时搪塞过去。
然而,就在她以为这场博弈即将告一段落时,蔡京却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和……诡异。
他放下手中的玉镇纸,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看似平和的眼睛里,骤然闪过一丝锐利如鹰隼的光芒,仿佛瞬间撕破了所有温情的伪装。
“安儿……”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语气却带上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你似乎……忘了为父最不喜欢的是什么。”
荣安的心脏猛地一缩!
“为父最不喜欢的,便是……被人当作傻子。”
蔡京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荣安的心上:“海鰌船上的东西,皇城司和童贯的人确实搜走了一些。但真正有价值的,从来不在那艘船上。方腊能在东南搅动风云,其依仗的,绝非只是几句‘食菜事魔’的口号。那笔足以支撑他野心的财富,或者说……比财富更重要的东西,究竟在哪里?”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荣安:“你真的……一无所知吗?还是在帮源洞的那段时间,或者与方腊接触的过程中,在海鰌船上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却选择了……隐瞒?”
荣安的背脊瞬间绷直,冷汗几乎要浸透内衫。
她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话语内容,而是来自蔡京此刻展现出的、与历史上那个老谋深算、善于操弄权术的巨奸完全吻合的气质!
那种对财富和权力近乎本能的贪婪与敏锐,那种不信任任何人、包括自己“女儿”的多疑,以及那种用最温和的语气说出最致命质问的压迫感!
他根本不相信她刚才那套说辞!
他可能早就通过别的渠道,得知了更多关于“宝藏”或者那“比财富更重要东西”的信息!
今晚的家宴和这场问话,更像是一次最后的确认和……施压!
月圆之夜,解药之约,蔡京的逼问,多方势力的关注……所有的危机在这一刻交织成一张巨网,向她当头罩下。
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悬崖边缘。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她是能暂时稳住阵脚,还是立刻坠入万丈深渊。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必须在瞬息之间,找到一个能暂时安抚这只老狐狸,又不会将自己彻底卖掉的……完美谎言。
蔡京那如同鹰隼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紧逼着她,将她逼到了悬崖边缘。
她知道,自己刚才那套半真半假、含糊其辞的说辞,已经无法糊弄这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蔡京必然掌握了某些她不知道的信息,或者,他根本就是在用这种方式进行最后的试探和施压。
硬扛?否认?在蔡京这种级别的权奸面前,尤其是在他可能已经起疑的情况下,只会显得更加欲盖弥彰,后果不堪设想!
必须给出一个更有“分量”、更能解释她“知情不报”或“信息缺失”的理由!一个能让蔡京暂时按下杀心,甚至转移他注意力的理由!
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大脑如同高速计算机般筛选着所有已知的人物和势力……
晏执礼?雍王?王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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