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进大相国寺,这里不仅是佛教圣地,更是每月几次的万姓交易大会场。寺内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交易的商品从日用百货、珍禽异兽到土产香药、古董玩器,无所不包,喧闹程度甚至超过外面街市。僧侣、商人、游客、市民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奇特的宗教与世俗交融的画面。
她路过“瓦子”娱乐中心,里面传来更加热烈的鼓乐和喝彩声,听说里面说话、杂剧、傀儡戏、相扑、杂技百戏日夜不停,是汴京人消遣时光的最佳去处。
夕阳西下,华灯初上。
汴京的夜晚又是另一番迷人景象。尤其是樊楼等高级酒楼,纷纷点起无数盏华丽的灯笼,远远望去,如同琼楼玉宇,灯火通明,笙歌彻夜。达官贵人、富豪子弟的车马堵塞了街道,歌妓的娇笑声和劝酒声从楼上传出,空气中弥漫着酒香和奢靡的气息。
荣安独自站在虹桥之上,凭栏远眺。
眼前是星河般的灯火,耳中是永不疲倦的喧嚣,口中还残留着美食的余味。她穿着美丽的衣裙,置身于这极度繁华、极度精致、极度热闹的都市中心。
有那么几个瞬间,她真的恍惚了。
帮源洞的惨烈厮杀、方腊宁死不屈的眼神、沿途百姓的困苦、皇城司的阴森诡谲、还有那冰冷沉重的囚车……这一切都变得极其遥远而不真实,仿佛只是她做过的一个光怪陆离、血腥压抑的噩梦。
眼前的才是现实吗?
这汴京活色生香、富足快乐的盛世景象,才是她所处的世界?
她几乎要相信了。
几乎要沉醉在这“汴京梦华”之中,忘记所有的忧虑、责任和血腥,就像周围那些沉浸在享乐中的市民、士人、贵族一样,尽情享受这眼前的浮华。
“姑娘,买个花戴吧?刚摘的茉莉,香得很。”
一个提着花篮的小女孩仰着头,怯生生地对她说道。
荣安回过神来,看着小女孩清澈却带着一丝早熟疲惫的眼睛,看着她洗得发白的衣衫和沾着泥土的双手。这双眼睛,与她刚才看到的那些锦衣玉食者眼中的迷醉和麻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几名背插红旗、风尘仆仆的信使厉声呵斥着,粗暴地分开人群,沿着御街疾驰而过,方向直指皇城大内。
行人纷纷惊慌避让,抱怨声四起。
“又是哪里来的急报?真是扫兴!”
“听说北边不太平,金人闹得凶……”
“嘘!莫谈国事!喝酒喝酒!”
短暂的骚动过后,人群很快又恢复了原样,仿佛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酒照喝,舞照跳,歌照唱。
但荣安却像是被一盆冷水悄然浇醒。
那信使带来的边关紧急军情是真的。
眼前这醉生梦死的繁华是真的。
方腊的起义和惨死是真的。
底层百姓的苦难也是真的。
这一切荒谬地、扭曲地、共存于这座伟大的城市,这个畸形的时代。
她只是从一场血腥的噩梦,走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精致、却也更加危险的繁华梦境。
这个梦境用它的声色犬马、它的美食华服、它的喧嚣热闹,麻醉着所有人,试图让人们忘记迫在眉睫的危机,忘记这座城市的根基正在被一点点蛀空。
“天阙云舆殊尺杳,人间灯火彻宵明。”
她低声喃喃,不知是哪位词人的句子,此刻却无比贴合她的心境。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璀璨如星河的樊楼灯火,转身,融入了桥下昏暗的街巷阴影之中。
脸上的迷醉和恍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的、混合着警惕、清醒和一丝无奈的神情。
汴京的繁华迷人眼,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清醒。
因为梦,总有醒来的时候。而醒来时面对的,很可能将是比噩梦更加残酷的现实。
她攥紧了袖中的几枚冰冷的令牌,步伐坚定地向着皇城司的方向走去。
离开虹桥的喧嚣与流光溢彩,她转向了一条通往皇城司的街道。这里的氛围与御街的市井繁华截然不同,仿佛有一道无形的界线,将汴京分割成了两个世界。
这条街道依旧宽阔,铺着平整的青石板,打扫得极为干净,几乎看不到寻常街市的杂物。
行人明显稀少了许多,且大多行色匆匆,步履沉稳,多是些身着各色官服的低阶官员、吏员,或是穿着统一服饰的衙署差役、家丁模样的人。他们彼此相遇,多是微微颔首,低声交谈几句便匆匆别过,脸上很少看到市井百姓那种轻松恣意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谨慎和收敛。
街道两旁,不再是琳琅满目的商铺摊贩,而是一堵堵高耸的粉墙黛瓦。墙垣之后,时而探出苍翠的古树枝桠,时而可见飞檐斗拱的一角,显露出内里建筑的规模和气势。这些高墙大院,并非普通的富户宅邸。
每隔一段距离,便能看到一座气象森严的府门。门楣高大,往往悬挂着彰显身份的匾额,门前立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有健仆家丁按刀肃立,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过往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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