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边是云芷。
她也换下了昏迷时常穿的素色寝衣,取而代之的是一身便于行动的月白色短打劲装,款式简洁利落,袖口和裤脚都用绑带扎紧。外面罩了一件同样是月白色的、质地轻薄的披风,披风边缘用银线绣着简单的云纹。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得近乎透明,在血色月光下,更添几分病态的脆弱感,眼底有着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虚弱。
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明,异常坚定。
那是一种洞悉了某些残酷真相、接受了某种沉重命运后的平静,平静之下,则是不惜焚尽一切也要达成目标的决绝火焰。
她的长发没有过多装饰,只是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一个利落的发髻,用一根普通的乌木簪固定。而在这发髻之上,斜斜插着一支笔。
那支笔通体暗沉,笔杆是黑檀木,笔锋是近乎银白的毫毛——正是那支“画骨笔”。笔身没有多余装饰,却自然而然吸引着视线,仿佛它才是她身上最核心、最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笔锋上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暗红色的痕迹,不知是墨,还是血。
她的身体明显还很虚弱,脚步有些虚浮,呼吸也比常人轻浅许多。但她走得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实实在在,苍白的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痛苦的神色,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专注——专注地看着前方,看着那条通往太和殿顶的漫长阶梯,看着阶梯尽头那道玄色的身影。
她的右手,被萧绝紧紧握在左手中。
十指紧扣。
萧绝的手掌宽大,温暖,因常年握剑而带着薄茧,此刻牢牢包裹着云芷冰凉纤细、几乎没什么力气的手指。他没有刻意搀扶,只是这样握着,将一股沉稳而持续的内力,通过掌心,源源不断地渡送过去,支撑着她虚弱不堪的身体,也温暖着她冰冷的手。
云芷没有拒绝,甚至微微回握了一下,尽管力道轻微得几乎感觉不到。
两人就这样,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在血色月光的笼罩下,在远方邪恶嘶吼的伴奏中,一步一步,并肩走入了太和殿前的广场。
他们的出现,像一块投入滚油中的冰。
瞬间打破了广场上那种濒临崩溃的压抑死寂!
所有守卫的禁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嵴背,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看向两人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敬畏,有担忧,有祈求,也有一种被点燃的、微弱却真实的希望之光。
瑞王萧宸勐地上前几步,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沉重而坚定。一切尽在不言中。
赵昂和他身后的北境老兵们,齐齐无声地抱拳躬身,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最肃穆的军礼。他们眼中燃烧着狼一般的忠诚与战意,只待一声令下。
那些江湖人士,也纷纷投来注目礼。独眼汉子摸了摸腰间的飞刀,背剑老者手按剑柄,清秀女侠默默握紧了手中长剑……他们或许与朝廷无关,但此刻,他们认同的是这两个敢于直面最恐怖邪魔的人。
萧绝和云芷,没有停下脚步回应任何目光。
他们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只看向一个方向——
太和殿顶。
以及,殿脊上那个仿佛与血月、与宫殿、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的玄色身影。
终于,他们走到了汉白玉阶梯的起点。
抬头望去,阶梯漫长,一眼几乎望不到尽头,在血色月光下泛着冰冷的、不真实的光泽,仿佛通往的不是一座宫殿的顶端,而是某个不可知的、危险的神坛或祭台。
萧绝的脚步,略微停顿了半拍。
他侧过头,看向身边的云芷。
云芷也正好抬起头,看向他。
四目相对。
没有言语。
但在那短暂的一瞥中,有太多东西在无声流淌。
有对过往共同经历的记忆闪回——从京兆尹衙门的初遇质疑,到北境战场的生死相依,到金殿之上的血泪绘卷与性命相托……
有对眼前绝境的清醒认知——那殿顶之上,是远超常人想象的恐怖存在,是精通邪术、吞噬气运、谋划了数十年的老魔。此去,九死一生。
有对彼此最深沉的担忧与牵挂——他的伤势未复,她的生命之火摇曳欲灭。
但更多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默契与决绝。
来都来了。
该做的事,必须做。
该了的因果,必须了。
该守护的人,必须守。
云芷的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释然,或者说,认命般的坦然。
然后,她微微点了点头。
萧绝收回了目光。
他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一分。
然后,抬步。
踏上了第一级汉白玉台阶。
云芷随之抬步。
两人的身影,开始沿着漫长的阶梯,向上。
一级,又一级。
脚步不疾不徐,稳定得近乎刻板。
血色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光滑的台阶上,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随着他们的上升而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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