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魄草”的出现,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撕开了一道口子。然而,这道口子并未立刻迎来曙光,反而引出了更复杂的难题。
苏晚晚发现,单独使用“紫魄草”汁液,虽能强力解毒,但其凛冽的寒毒之气,对于本就因吐泻而元气大伤的士兵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几名身体极度虚弱的重症患者在服用初步提炼的药剂后,虽然毒素指标下降,却出现了四肢厥冷、脉象微弱的危象。
“不行,必须配伍。”苏晚晚盯着刚刚失去生命的士兵,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她太过急于求成,忽略了病人身体的承受能力。医者之道,在于平衡,过犹不及。
她将自己关在临时辟出的药室中,对着摇曳的灯火,面前摊开着陈实功的笔记和她自己记录的病例详情。张明德则带着几位略通药理的医官,在外间根据她的要求,不停地尝试各种辅药的配伍和煎煮方法。
“院使,是否加入些温中补气的药材?比如人参、黄芪?”张明德隔着门帘建议。
苏晚晚摇头,声音带着疲惫:“人参壅滞,黄芪升提,于此时邪毒未清、气机逆乱的病体,恐有‘闭门留寇’之弊。”
她想起陈实功笔记中提及的一种思路:“扶正不留邪,祛邪不伤正”。关键在于找到既能缓和“紫魄草”寒毒,又不影响其解毒效力,甚至能协同增效的药材。
她将目光投向西北本地的一些药材。甘草?甘平,调和诸药,但恐其缓滞,减弱药力。生姜?辛温发散,能制寒毒,但其辛散之性,于津液大伤者不宜……
“试试……饴糖。”苏晚晚忽然开口。饴糖性温,味甘,能补虚缓急,润肺和中,其粘稠之性能包裹药力,缓慢释放,或许能中和“紫魄草”的烈性,同时滋养被毒素摧残的脏腑。
“饴糖?”张明德一愣,这寻常之物,能行吗?
“取其甘缓补中之性,配以适量茯苓健脾渗湿,防止甘腻碍胃。再加少许羌活、独活之类风药,取其轻扬宣散之性,引领药力通达四肢百骸,避免寒邪凝滞。”苏晚晚快速说着,脑中思路越来越清晰。这是一个全新的组合,源于经典理论,又结合了现实病情和本地药材特性。
新的方剂很快熬制出来。苏晚晚亲自尝了尝,药汁入口,先是一阵凛冽的清凉(紫魄草),随即一股温和的暖意(饴糖、风药)缓缓化开,带着茯苓的淡渗,感觉比之前纯烈的解毒方要平和许多。
她谨慎地选择了几名身体状况稍好的重症患者试用。几个时辰后,令人欣喜的消息传来:患者高热渐退,呕吐止住,虽然依旧虚弱,但脉象却稳住了,并未出现之前的寒厥之象!
“成功了!”张明德激动得声音发颤。营区内得知消息的医官和兵士们,也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然而,苏晚晚却不敢有丝毫放松。她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大规模配制此药,需要大量的“紫魄草”和饴糖等辅料。饴糖还好说,可以紧急从周边州县调运。但“紫魄草”的生长地黑风坳环境特殊,采集不易,且仍有准噶尔人活动的风险。
她找来王弼,将新药方的效果和面临的困难告知。
王弼此刻对苏晚晚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立刻拍着胸脯保证:“院使放心!药材之事交给末将!末将亲自带最信得过的兄弟去采药,并加派人手护卫路线安全!绝不让准噶尔蛮子再有机可乘!”
就在王弼积极筹备采集“紫魄草”之时,苏晚晚收到了胤祥的第二封密信。信中除了关心她的安危和疫情进展外,还提到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消息:京城近日查获了一起私贩军械案,牵扯到一位已经致仕的老翰林。而这位老翰林,早年曾是睿亲王胤禩的启蒙老师之一,且与已被圈禁的裕亲王(康熙帝幼子,对雍正继位不满)过往从密。
胤祥在信中提醒她:“西北军中,恐非铁板一块。京中余波,或已蔓延至边陲。望尔慎之再慎。”
这封信,像一块拼图,与苏晚晚发现的赵游击线索隐隐吻合。睿亲王虽倒,但其盘根错节的势力残余,并未完全清除。他们或许不敢在京城兴风作浪,但在天高皇帝远的西北,勾结外敌,制造事端,既能给雍正找麻烦,也可能想借此机会重新洗牌,安插自己人。
赵游击,很可能就是这条线上的一环。而他背后,或许还有更深的人物,甚至可能与京中那位致仕的老翰林,乃至被圈禁的裕亲王有关。
“果然不止是准噶尔……”苏晚晚将密信凑近烛火,看着它化为灰烬。她感到一张更大的网正在收紧,而自己,正处于网的中心。
她必须尽快肃清内鬼,稳定疫情,然后带着确凿的证据返回京城。否则,拖延越久,变数越大,不仅西北局势可能失控,她自己在京城的名声和处境也会更加艰难。
“巴图,”苏晚晚唤来护卫队长,“对赵游击的监控,要外松内紧。不仅要看他接触了谁,更要留意,最近军中是否有异常的人员晋升、调动,或者……粮草辎重的调配是否有问题。”
她怀疑,内鬼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传递消息和制造疫情,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目标,比如……掌控部分军权,或者破坏后勤。
“是,院使。”巴图领命,无声地退下。
苏晚晚走到药室窗前,看着外面井然有序、正在逐步恢复生机的病患营区。与刚来时的人间地狱相比,如今已有了希望。这是她用医术和心血争来的局面。
然而,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暂时的平静之下,暗流依旧汹涌。药方的博弈刚刚取得阶段性胜利,而人心与权谋的博弈,才刚刚进入更凶险的深水区。她不仅要治好将士们身体上的毒,更要揪出那隐藏在暗处、荼毒江山的“心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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