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岚捏了捏发胀的眉心,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陈卫国在阳山当了八年县委书记,早已把这里打造成了自己的“独立王国”——人事上,他手握县管干部的任免实权,这些年通过几次干部调整,把银行、工商、交通、医院等要害部门的负责人全换成了自己人,连私人诊所的张大夫都靠着他的关系拿到了医保定点资格;财权上,县里大额资金的使用看似要过常委会,实则最后全凭他一支笔拍板,工程项目更是想包给谁就包给谁 。
自从元宵节前拿到单据,他让周凯暗中调查,可短短十天,调查就像撞上了一堵铜墙铁壁:除了周建国失踪、银行和工商站不配合,当年负责交通项目档案的王科长也突然“生病”请假——上周还好好的,跟周凯聊过2009年项目的“大致流程”,这周突然说“得了急性肠胃炎,住院输液”,周凯去县人民医院查就诊记录,却发现根本没有他的挂号信息;连他常去的私人诊所张大夫都改口说“最近没见过王先生,不知道他病了”。更棘手的是,市局派来的老郑,昨天去交通局调取2009年的项目档案,结果档案科的人说“2009年的部分档案在2011年的梅雨季节受潮霉变,已经销毁了”——所有与2009年相关的线索,仿佛被人刻意抹去,连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陈卫国在县委书记的位置上坐了八年,早就把阳山的要害部门都织成了自己的关系网。”李泽岚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湿冷的江风夹着远处菜市场的喧闹声灌进来,吹得他一哆嗦。他望着斜对面的县委办公楼,陈卫国办公室的灯亮得刺眼,窗户里映出一个模糊的身影,偶尔抬手端起茶杯,姿态从容得像没事人一样。“他2009年刚掌权就敢伸手,这八年怕是早就把这里的规矩摸透了,什么‘灵活变通’‘打擦边球’的手段都用得炉火纯青,连三年前的尾巴都扫得干干净净。”李泽岚的声音透着疲惫,“现在县一级的部门全听他的,我们再硬查下去,不仅抓不到实锤,还会打草惊蛇。他要是把剩下的零星证据一毁,这三年前的案子就真成了‘死案’。”
周凯急得直搓手,他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厚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那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把三年前的烂账糊弄过去吧?这19万可是2009年县财政挤出来的修路钱,农户们盼了大半年,结果路没修好,钱还被贪了!咱们刚到阳山,要是连这事都解决不了,老百姓该怎么看我们?”
李泽岚沉默了,他靠在窗边,望着院子里那棵老榕树。枝丫上还挂着过年时挂的红灯笼,被风吹得晃来晃去,灯笼纸被雨水泡得发白。他想起刚到阳山时,市委林书记跟他说的话:“陈卫国在阳山待了八年,根基太深,你去了要敢碰硬,也要会碰硬——实在不行,就找张劲松搭把手,他是省管干部里少数没跟陈卫国抱团的,心里装着老百姓。”当时他还没在意,现在想来,林书记的提醒,是早就知道陈卫国在阳山的权力有多稳固。
张劲松在阳山待了十五年,从派出所民警一步步做到政法委书记,为人低调得近乎沉默。常委会上,他很少发言,却总在关键时候投出“弃权票”——既不跟陈卫国的人抱团附和“交通项目先缓一缓,保党政机关开支”,也不主动支持他提的“开春优先修乡村路”。上次讨论七拱镇道路维修资金时,陈卫国拍着桌子说“县里财政紧张,哪有闲钱修村路”,几个常委立刻跟着附和,张劲松却捧着搪瓷杯喝着凉茶,最后轻轻说了句“春耕不等人,农户的事耽误不起”,没明确站队。李泽岚知道,张劲松是省管干部,不归陈卫国直接任免,这也是他敢不站队的底气,可他愿不愿意蹚这趟浑水,还是个未知数——陈卫国在县里经营八年,人脉盘根错节,张劲松要是帮了他,往后在日常工作中难免会被穿小鞋。
“走,去找张劲松。”李泽岚突然抓起搭在椅背上的夹棉外套,拉链拉到顶,语气坚定。他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要是连张劲松都不肯帮忙,这案子恐怕真的要黄了。
县政法委办公楼在县政府大院西侧,比县政府更冷清,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好几盏,走进去黑漆漆的,只有三楼最里面的办公室亮着灯。张劲松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钢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咳嗽——岭南的湿寒最易犯支气管炎,他大概是旧疾犯了。
李泽岚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张劲松的声音:“进来。”
推开门,张劲松正坐在办公桌前,批改一份“平安建设”工作报告,桌上的搪瓷杯里泡着浓茶,茶叶梗子浮在水面,杯壁凝着厚厚的茶渍。他穿着一件深灰色中山装,领口扣得严丝合缝,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是两鬓的白发在灯光下格外明显,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点未干的茶水——大概是刚才咳嗽时溅上的。看到李泽岚和周凯进来,他放下笔,摘下老花镜,指了指对面的两把木椅:“这么冷的天,你们俩跑过来,准是查交通局的事遇到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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