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清晨】
柳明漪行至南荒旧地。
昔日的“静水渊”已被泥沙填成平陆,几个孩童正放纸鸢。
鸢线系着段褪色的潮音纱,风过时发出细细的嗡鸣,像极了林昭然当年用芦管吹的启蒙曲,清冷而悠远。
“阿婆,纸鸢在唱歌!”扎着羊角辫的女娃跑过来,“它本来就会唱吗?”
蹲在田埂上的老妇刚要开口,柳明漪轻轻摇了摇头。
她望着女娃仰起的脸,忽然想起自己初遇林昭然时,也是这样仰着头问“绣娘为什么不能读书”。
此刻女娃眼里没有疑惑,只有单纯的欢喜——原来最好的答案,是让人不再需要问。
她蹲下来,替女娃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
指尖触到泥土时,忽然感到掌心微热。
扒开表层的土,露出半块焦黑的灰砖——是当年林昭然带着村人烧的“问”字砖,遇体温便会鸣响。
柳明漪把脸贴在地上。
潮湿的泥土里传来细碎的震动,像千万人在低语,又像什么都没说。
她闭了闭眼,想起林昭然临终前掌心那道未写完的“问”,想起萤火散作星雨时,自己忽然明白的事——真正的浪,从不需要海记得。
【同日夜 午夜】
裴怀礼是在月夜里去的墓前。
他没带香烛,只揣着沈砚之旧袍拆下的丝线——当年沈砚之让他抄《问心丸》药方,说“这味药能镇住林昭然的狂”。
此刻他把药方投进窑火,看火焰舔着纸角,映出两个重叠的影子:一个是沈砚之执笏立朝,衣纹如铁;一个是林昭然夜行山道,裙角沾露。
火舌突然蹿高,影子化作千万个提陶罐的孩童,蹦跳着往山那边去了。
裴怀礼拾了块烧透的陶片,用炭笔在上面刻“无始”二字,埋在窑侧新涌的泉边。
归程遇雨,他踩着陶片铺的路。
每片陶片被雨水打湿,便泛起幽蓝的光。
行人踏过,足底像踩着流动的星子。
裴怀礼摸了摸腰间的陶片,忽然笑了——当年沈砚之说“礼不可破”,林昭然说“问不可止”,原来最妙的破,是连“破”都成了日常。
【数年后 某日】
孙奉整理前朝档案时,翻出厚厚一沓“南荒逆案”卷宗。
他握着火折子的手顿了顿,忽然想起昨日在街头,有个小乞儿举着块陶片问他:“老丈,这上面的道道是什么?”他答“是字”,小乞儿便把陶片塞进怀里:“那我收着,等不饿了慢慢认。”
他放下火折子,取过炭笔在卷首写:“此事无始,无主,无终。”笔落时,窗外风雨大作,檐下的空心砖“咚、咚、咚”响了三声,像谁在叩门。
孙奉合起卷宗,轻轻放回架底。
他知道百年后,这些纸页会被潮气蚀尽,只剩这行炭字模糊如雾——可那又如何?
真正的记录,从来不在纸页上。
【第七日清晨 再现】
林昭然卒后第七日清晨,南荒窑侧的泥地突然涌出清泉。
泉水清冽,底铺细沙,沙纹天然成“问”字。
村人挑水时见了,只说“这泉生得妙”,没人深究沙纹由来。
有孩童蹲在泉边玩水,小手搅乱沙纹,又咯咯笑着跑开——风过处,新的沙纹正在泉底悄悄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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