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常春街的“雅衣洋装”门口，来了近十名男子。至门前左右分开让出一抬轿子，下来一位年长者。衣着打扮像是官绅模样。
他先是进店铺，问，“掌柜的何在?”
沈玉便答，“我家掌柜的不来，平日在府里。”
那官绅模样的男子，在铺子里扫视一圈做工的女孩们，道，“你家掌柜，可是叫艾乌雅?”
“正是。”
“能否约她来店内详谈？”
沈玉知道艾小姐最近不出府，虽然不知原因，但上次就说是得了场病，她猜想大约又是"病"了。
见此人问，便答，“我家掌柜很少来铺子里。若有订单之事，可与我谈。”
来人正是崔述，今日未着官服。
如今，联军大批撤兵在即，各国公所都在陆续与朝廷交接政务及治安事宜，还政于庆国。
而京城官员经历之前被军队的杀、自戕自焚、被朝廷的斩、自行离京的逃，损失已经过一大半。
如今朝廷突然从列强手中接收回权力，便正是用人之际。
很多回京来的官员，陆续被重新启用。崔述便是其中之一。他的上官顺天府府尹得知其回京消息，招他尽快入值。
群龙不可无首。洋兵搞完兵乱，要走了，太后皇上回京尚还无期。但京城不能再大乱，要立即管起来。
崔述官复原职，之前已在多人处调查过艾乌雅所行之事。与桂格格所说大差不差。坊间议论此女，那真是众说纷纭。
什么与府中二女婢共侍一洋人，这已经是旧话了。那些无事之徒，早就编出来新的话来，不堪入耳。
比如，那艾小姐与开妓院的赛金花交好，一直私交颇深，不知道是不是本人就常去金花茶馆、偶尔陪客。
尤其这间做洋服的铺子，用的全是年轻女子。这家做的洋服本就直供青楼，里面这些缝纫的小姑娘，掌柜艾小姐也定是有意培养为、今后专门服侍洋人的青楼女子。或许也直供金花茶馆。
为了招徕订单，做缝纫的女孩们的确穿得很漂亮。乌鸦对她们着装也不惜血本，衣裳面料肯定昂贵些。一个个都体面整洁，还挺有朝气、干劲。
崔述看着面前的沈玉，衣饰鲜亮，但不施脂粉，倒是没有什么风尘气，但想起那些传言，那艾乌雅尽寻这些年纪小的女子来，与开窑子的何异?
他心中直觉得厌恶。
虽然不知道洋兵如何行事，但那些在刑场将人斩首的旧事，仍是有威慑力的。
虽然崔述自以为是，有婚书在手，身为亲家，要对自家那位一直抛头露面、劣迹斑斑的“准儿媳”问话。但洋人却既占着儿媳的人、又占着艾府不许他上门，他如何去问这个话？
如今来到了乌鸦的铺子，人又不在，还日日不来。崔述拂袖而去。
过几日，有差役上艾府传人，说顺天府府尹大人，传艾乌雅小姐去衙门问话。
乌鸦从未应过官差，自然是心中忐忑。
差役道，“大人只是问话，不是问罪。艾小姐还是速速随我去吧。”
若是俄国人来找，乌鸦自是不敢去的。但庆国衙门的官员，可是本国的官员，说是让我去问话，去还是不去?
小杏请差役坐下，让府里伙计速去公所告知长官。这边，衙门里的人只一会儿，便等得不耐烦了，冷嘲热讽地抱怨道。
“如今洋人的公所马上就要撤了，府尹大人召艾小姐，自是有个案子要问话。”
“怎么，艾小姐跟了洋长官，便不是庆国人了？便可以不遵庆国的规矩和律法了？”
小杏被说得没了主意。她极度怀疑这便是那俄国人之事。而差役却得了某人提前给的这般说辞，今日必要将艾乌雅带去不可。
乌鸦无奈，她猜想也许这并不是俄国人之事。再拖着，便真是有违庆国律法了。若太后皇上传你，你敢不去嚒。她是庆国之民，自然受庆国管辖。
差役还算客气，见她坐马车前往也就步行跟着，几人带她和小杏一直到了顺天府。
这处官衙，在洋人接管京城期间，不属于各国公所。因治安刑讼之事全被各国自行按区域划分处理了，之前便基本闲置。
但此时被还回权力，各公所对庆国人的案子，全都又撂挑子了，有些案便拿来在此审了。
落轿后，乌鸦还未进府门，就看见前方公堂之上，有位大人拍了惊堂木，道，“打！”
一声令下，便见打板子的差役们开始了。板子声、惨叫声、喊冤声，声声入耳。
小杏腿一软，扶着乌鸦的手直抖，“姑娘……这，……”
一来就是下马威般的行刑。乌鸦此时别无选择，后面便是差役，只能向前走。她心中忐忑，自是会猜想。
若让她来是因那谢列夫。一直逃避便是解决办法吗？若俄国人让官府找她问话，她能抗拒不来吗？她必须得答话。
她沉下心，黑眸现了些锐芒，拍拍小杏的手。
“别慌。记住。咬死不说。一切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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