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堤坝在经理冰冷的话语前,轰然崩塌。
张经理皱着眉头,脸上沟壑般的纹路里都堆满了毫不掩饰的不耐烦,他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身体微微后仰,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周秀兰,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 他的声音提高了半分,带着训斥,“三天两头请假往医院跑,站都站不稳的样子,工作效率能高吗?扫码慢,装袋也慢,顾客投诉不说,其他收银员还得帮你分担,都抱怨你连累大家绩效了!我这个经理也很难做的!”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好!拖累了大家……” 周秀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惊恐和无助,像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她猛地向前扑了半步,情急之下竟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张经理熨烫得笔挺的灰色西装袖口,枯槁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突起,“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张经理!我真的不能没有这份工作!”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泪水终于冲破眼眶的堤防,顺着苍白凹陷的脸颊滚落,滴在她自己洗得发白的工作服前襟上,“我儿子……我儿子李明宇,他马上!马上就要参加中考了……这是关键时候啊!学费、资料费、补习……处处都要钱!这工作……我真的不能丢!求求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这一抓,像点燃了炸药桶。
张经理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脸上闪过毫不掩饰的嫌恶和愤怒。他像是被什么脏东西碰到一样,猛地用力一甩胳膊,狠狠地将周秀兰的手甩脱。巨大的力道让本就虚弱不堪的周秀兰踉跄着向后倒去,脚下不稳,整个人重重地扑向旁边堆满了桶装方便面的促销货架!
“哗啦——嘭!”
巨大的声响在空旷的超市一角炸开!
堆叠得一人多高的泡面桶像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五颜六色的桶身滚落一地,发出嘈杂刺耳的碰撞声,瞬间将狭窄的通道堵住大半。泡面桶滚到不远处顾客的脚边,引来几声低低的惊呼和侧目。
超市厚重的玻璃门在身后沉重地合拢,将冷气、屈辱和母亲绝望的哭求隔绝。然而那无形的嘶吼却像附骨之疽,紧紧缠绕着李明宇的神经,在耳道深处尖锐轰鸣。正午的骄阳兜头泼下,烫得皮肤生疼,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骨头缝里都透着冰窖般的寒气。
那块该死的金牌!它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运动服和书包,死死地硌在他后背的肩胛骨之间!每一次奔跑的颠簸,每一次急促呼吸带动的起伏,那冰冷坚硬的棱角都更深地嵌入皮肉,带来清晰无比的、带着羞辱的钝痛。这不是荣耀的勋章,这是他无力保护母亲、眼睁睁看她尊严被踩碎的罪证!
他越跑越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只想逃离身后那片吞噬母亲的深渊。汗水混合着泪水,在布满灰尘和汗渍的脸上冲出滑稽的沟壑,又被迎面扑来的热风烤干。喉咙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肺叶灼烧般疼痛。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直到熟悉的、带着铁锈和潮湿霉味的楼道口出现在眼前。
家。
这个不到四十平米的狭窄租屋,此刻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伤口。
他几乎是撞开门冲进去的,反手死死关上那扇薄薄的、隔绝不了多少噪音的门板,背靠着它,剧烈地喘息。身体顺着门板滑落,最终瘫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汗水浸透了后背,紧贴着皮肤,粘腻冰冷。书包被他粗暴地甩在一旁,发出沉闷的撞击声,那块金牌在里面不甘心地跳了一下,棱角隔着帆布,再次刺痛了他。
狭小的客厅兼厨房弥漫着一种熟悉的、复杂的味道——廉价止痛膏药浓烈的薄荷樟脑味,混着消毒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食物放久了的微馊气息。这味道如同母亲日渐衰败的身体,无声地宣告着这个家的窘迫与挣扎。餐桌上空荡荡的,只有一只孤零零的空碗和一个玻璃杯,杯壁上留着干涸的水渍印记——那是他早上吃完母亲特意煮的鸡蛋留下的。
寂静像沉重的铅块,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只有墙上那只老旧的石英钟,发出清晰而单调的“嗒、嗒、嗒”声,如同命运冷漠的读秒。他蜷缩在门后的阴影里,手臂环抱着膝盖,把头深深埋了进去。超市里的一幕幕,母亲佝偻的背、绝望的眼睛、被甩开后摔倒在泡面桶堆里的狼狈、经理擦袖口的嫌恶……像破碎的玻璃片,反复切割着他脑海里的神经。胃里空得绞痛,却感觉不到一丝食欲,只有冰冷黏稠的绝望在腹腔里翻涌。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轻微的,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涩和疲惫。
门被轻轻推开。
母亲周秀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似乎被门后蜷缩的儿子吓了一跳,脚步顿了一下。楼道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单薄得惊人的轮廓。她脸上努力想挤出一丝笑容,但那笑容僵硬而虚弱,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面具。眼神躲闪着,不敢与李明宇的目光接触,仿佛生怕被儿子看穿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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