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终会散去。授予冠军的短暂仪式、那些混杂着惊叹、探究、嫉妒或是畏惧的目光、以及官方人员程式化的祝贺,都如同隔着厚重的玻璃,模糊而不真切。龙飞几乎是凭借本能完成了那些流程,身体沉重得仿佛不属于自己,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抗议,渴望彻底的沉寂。
他被医疗人员再次送入治疗舱,进行了更长时间、更深层次的修复。高浓度的营养液和生物电刺激勉强修补着过度透支的身体,但那种源自生命本源的疲惫感,却不是短时间内能够消除的。当他再次回到那间熟悉的拘禁室时,外面已是星辉漫天。安全区似乎也终于从白日的狂热中沉寂下来,只有巡逻队规律的脚步声和远处机械运转的低鸣在夜色中回荡。
身体的极度虚弱带来了一种奇异的平静。那些关于血脉源头的宏大谜团、关于“暗中的目光”的警惕、关于莫林和黑石的疑问,似乎都暂时退到了意识的远方,被一层厚厚的疲惫所隔绝。他甚至没有力气去思考明天可能到来的“奖励”或是更大的麻烦。此刻,他只想放空一切,沉入无梦的睡眠。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轻微的敲门声后,苏瑶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手中拿着一个电子板,表情依旧是那副冷静理性的模样,但眼神深处似乎比平日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缓和。
“感觉怎么样?”她走进来,语气平淡如同询问一个实验数据,但龙飞却能听出那之下细微的关切。
“……还活着。”龙飞的声音有些沙哑,靠在床头,连抬起手臂都觉得费力。
苏瑶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她调出电子板上的数据:“这是你决赛最后时刻的机体数据流和生物读数反馈。很有意思。”
她将屏幕转向龙飞,上面是复杂的心跳、脑波、神经电流和机甲能量输出的同步波形图。在最后那绝地反击的几秒钟里,所有的波形都呈现出一种极其异常、却又短暂高度协同的状态。
“看这里,”她指着几个剧烈波动的峰值,“你的神经负荷在那一刻其实已经超过了安全阈值,理论上应该失去意识。但你的生物电信号却与机甲的OS内核、甚至能量流动产生了某种…罕见的共鸣频率。这不是标准操作能达到的效果,更像是一种…极限状态下的超常发挥,或者说,深层潜意识的直接介入。”
她抬起眼,看着龙飞:“你当时感觉到了什么?”
龙飞努力回忆着,那感觉模糊而玄妙:“……好像…能‘看到’力量的流动,机甲…更像身体的一部分,而不是工具。”
苏瑶眼中闪过一丝科学探究的光芒,但她很快压制下去,恢复了平时的冷静:“这种状态很罕见,数据极具研究价值。但它不可控,且对身心负担极大。明天…无论发生什么,记住这种感觉,但不要强求复制。依靠你已经掌握的东西,依靠你的队友。”
她收起电子板,语气变得更为郑重:“你证明了你的价值和潜力,龙飞。不仅仅是那…特别的力量,更是你的意志和学习能力。这比冠军头衔更重要。”这是她所能表达的、最直接的认可和鼓励。
说完,她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开,没有多余的安慰,留下的却是基于事实的分析和沉甸甸的信任。
不久后,卡琳娜也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便携式检测仪,一言不发地开始扫描龙飞的身体状态和神经接口稳定性。
“肌肉纤维微观损伤率37%,神经疲劳度指数8.5,能量恢复速率仅为基础代谢的1.3倍。状态低于安全基线。”她报出一串冰冷的数据,然后从随身工具包里拿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银色贴片,“高浓度缓释能量凝胶贴,能辅助稳定神经电流,促进肌肉修复。贴在颈后神经簇节点。”
龙飞依言贴上,一股清凉舒缓的感觉立刻蔓延开来,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你的机甲,‘猎痕’,已进行全面检修和校准。OS运行稳定,优化算法无异常。武器系统损耗在预期内。”卡琳娜继续汇报,像是在做技术简报,“明天,它们会处于最佳状态。这是技术层面的保障。”
她停顿了一下,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补充道:“活下去,数据才有延续的意义。”依旧是那句务实到近乎冷酷的话,却再次传递出她独特的支持方式。
最后到来的是艾丽西亚。她端着一杯散发着淡淡清香、温热适中的液体进来,似乎是某种安神的花草茶。
“这个…可能会让你感觉舒服一点。”她轻声说着,将杯子递给龙飞,浅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你身上的‘声音’…平静了很多,但深处的光…好像更清晰了一点。”她指的是龙飞那浩瀚而古老的血脉能量,此刻虽然因疲惫而沉寂,但其本质似乎因白天的突破而更加凸显。
她看着龙飞喝下茶饮,双手轻轻交叠在胸前,闭上眼睛,似乎在默默凝聚着什么。一股极其温和、宁静的能量波动如同涟漪般轻轻荡开,笼罩了龙飞。这不是强大的力量,而是一种安抚、净化的意念,如同月华洒落,轻柔地抚平着他精神世界因过度消耗而产生的毛躁和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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