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被送回浣衣局那间阴冷潮湿的小屋。
一场“惊吓”之后,我“病”倒了。
奉的是太子的命令,我被安置在了东宫一隅最偏僻的静思轩。名义上是养病,实则是一种更为体面的囚禁。
这里比浣衣局干净、暖和,甚至还有两个专门负责我饮食起居的小宫女,但她们从不多言,看我的眼神带着一种混合了畏惧与好奇的疏离。她们只负责将一日三餐放在门口,然后迅速离去,仿佛这个房间里住着什么不可言说的怪物。
我明白,这是幕玄辰对我的保护,也是一种隔离。
在“神罚”的真相被彻底掩盖之前,我这个唯一的“引子”,既是功臣,也是最大的变数。他需要我活着,也需要我闭嘴,更需要将我牢牢地攥在他的掌心。
我安然地接受了这一切。白天喝药,晚上安睡,仿佛真的只是一名受了惊吓、需要静养的普通宫女。
但我知道,他在等,我也在等。
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等一场必然会到来的摊牌。
那个暖手炉,就是这场约定的信物。
这一夜,亥时已过,万籁俱寂。窗外的冷月,将稀疏的树影投在窗纸上,如同鬼魅。
我没有睡,只是静静地坐在桌边,看着烛火那一点昏黄的光晕,在空寂的房间里轻轻跳动。
没有敲门声,没有脚步声。
那扇厚重的木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悄无声息地滑开了一道缝。
一个高大的身影,携着一身夜露的寒气,闪身而入。
是幕玄辰。
他换下了一身繁复的太子常服,只着一件玄色的暗纹锦袍,金冠束发,更显得他面容冷峻,眉眼深邃。他似乎是独自前来的,身上没有了平日里那种属于储君的、被众人簇拥的威仪,反而多了一丝属于黑夜的、更为纯粹的压迫感。
他进来后,没有立刻说话,只是反手将门轻轻合上。那一声微不可闻的门栓落下的“咔哒”声,却像是一道惊雷,炸响在这方寸之地,将这间小小的静室,与整个皇宫彻底隔绝开来。
这里,成了一间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暗室。
我从椅子上站起身,敛衽,垂眸,准备行那套早已烂熟于心的宫婢礼节。
“不必了。”
他开口,声音比夜色还要清冷。
我便顺从地停下了动作,安静地站在原地,任由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将我从头到脚细细地打量。
烛光下,他的目光如渊似海,深不见底。
这一次,他的目光里,没有了高高在上的审视,没有了对一枚棋子的玩味与利用,而是带着一种极为浓重的、几乎要将我灵魂剥开的探究。
以及,在那探究的最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或许都未曾察觉的……忌惮。
他在忌惮我。
忌惮那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掌控的力量。
他花了两天的时间,才消化掉崇政殿上那惊世骇俗的一幕。现在,他来找我要一个答案了。
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沉默在空气中发酵,变得粘稠而沉重。房间里的温度,仿佛也因为他的到来,而下降了几分。
良久,他终于动了。
他没有走向我,而是缓缓走到了我身旁的桌边。桌上,为了打发这无聊的囚禁时光,我摆了一副棋盘。
那是一副上好的玉石棋盘,棋子是温润的白玉与冰冷的墨玉。
幕玄辰伸出手,修长的手指在冰凉的棋盒上轻轻拂过。他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两指夹着,在烛火下端详了片刻。那枚冰冷的墨玉,在他白皙的手指间,像一颗浓缩的黑夜。
然后,他抬手,将那枚黑子,不偏不倚地,落在了棋盘正中央——天元之位。
“啪。”
清脆的落子声,是这死寂中唯一的声响。
一子,定中心。
霸道,直接,不留任何余地。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摇曳的烛火,牢牢地锁住我,沙哑地问出了那个盘桓在他心中已久的问题:
“那是什么?”
他没有问我是怎么做到的,也没有问我到底是谁。他只问,那是什么。
他在问我手中掌握的力量,究竟是何种性质。是妖法?是巫蛊?还是……某种他闻所未闻的、可以被他所用的“道”?
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任何语言上的解释,都会是苍白的,都会是谎言,都会将我置于更深的险境。
我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说话。
我只是缓缓地、平静地,走到了棋盘的另一侧,与他隔着这一方小小的、无声的战场,相对而立。
我伸出手,从另一个棋盒里,取出了一枚白子。
玉石的棋子,入手微凉,却带着一种坚实的质感。我能感觉到自己指尖的平稳,心跳的沉静。
在他的注视下,我抬起手,将手中的白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右下角的一个星位之上。
“啪。”
又是一声脆响。
黑子在天元,俯瞰全局,气吞山河。
白子在角落,毫不起眼,却落地生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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