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今天刚采回来的锅盖,知道你不吃生的,姐姐都汆好了。牢里不让带撬刀进来,用竹签总觉得差点意思,你将就着吃吧。”苏绣道。
“姐姐还好吗?”云中锦看了一眼锅盖,未动,心中挂念着苏缨。
“我姐姐很好,不劳你挂念。”苏绣不咸不淡地说道。
云中锦摇着头,“不,我必须得挂念。姐姐遭受的屈辱,不能因为案犯受伤而不了了之。他们的伤,问的是瘸一刀之罪,而他们伤了姐姐,同样要担起他们该担的罪。只要姐姐勇敢地站出来,我一定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行了,不要再折腾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
苏绣冷声,又毫不掩饰嘲讽之意说道。
“我早让你放瘸一刀走,你偏要瞎折腾,把人给折腾死了自己落下个办差不力致人死命之责,现在你舒坦了?象你这样,身为上差,倒把自己折腾进大牢的,我也是头一回见,真是大开眼界啊。”
“我都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巴结上你这个上差的,还以为朝中有人路好走,却原来,朝中人在大牢里。”
“苏绣,你不用冷嘲热讽。我只是依律例行事,针对的是伤人害命触犯律法的罪行,而与对方的身份无关。是瘸一刀也好,或是你苏绣也罢,更或是我这个办差不力致人死命的上差,有错就要改,有罪就要问,律法对罪行的衡量与身份绝无干系。”
“与身份无关?当真与身份无关吗?”苏绣忽而爆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直逼近牢栅里的云中锦连声问道。
“你住的牢房显然已经打扫过了,因为你,这一整间牢房里的人都可以吃上白馍了,喝的汤里有了蛤蜊肉而不是蛤蜊壳,张捕头时不时亲自到牢里来问候,你坐在牢里也依然是颐指气使的上差、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我就问你,真的就与你的身份无关吗?”
“若是每个人都有这等待遇,我倒是愿意来坐牢,我们一家人都搬进牢里来住上十年八载又何乐而不为?”
云中锦一时哑口无言。
苏绣又道,“你口口声声讲律法,可律法是你们朝中人的律法,你要讲律法,和刘光耀那些混账东西讲去。而我们小老百姓,只管吃饱穿暖全家平安而已,跟我们讲什么律法?律法是可以吃还是可以穿?”
“律法可以还姐姐公道,只是你们为了面子,不想要公道罢了。”云中锦喃喃说道。
苏绣伸手揪着云中锦,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公道可以还姐姐清白之身吗?如若不能,要公道又有何用?为了这个毫无用处的公道,让姐姐站在公堂上讲述她如何受屈辱,让所有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吗?”
“还有那几个畜生,你又能奈何得了他们吗?就算你能拿他们问罪又怎样,也不过是坐几天牢而已,出了牢还不是照样吃喝玩乐为所欲为?可我姐姐的一辈子就毁了。”
因为怕别人听见,苏绣的声音很低很低,却又如雷霆一般震着云中锦的耳朵生疼。
苏揪放云中锦,抬高了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追求的是律法面前人人平等,可我告诉你,这万万办不到,你也给不起姐姐的公道。”
“你见过集市上杀鱼吗?那砧板上的鱼,想的是如何逃生,而不是去想如何死得漂亮,更不会去和杀鱼的理论什么公道,它只想活下去。你懂吗?”
云中锦再一次沉默。
“小灯……”良久,她唤了一声,问道,“有句话一直在我心里,我想问你,小灯,你恨我吗?在乳娘拿烛油烫你的时候,在我生病,你求菩萨拿你的命换我的命的时候,在你决定顶着我的名跟盗匪走的时候,你恨过我吗?”
苏绣摇了摇头。
“不恨,也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小灯早就死了,这世上没有小灯,只有苏绣。对于苏绣来说,你不过是她萍水相逢的过客而已,若说还有什么交情的话,也不过是苏绣想投机取巧借借你这朝中人的势罢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是吗,再无其他?”云中锦不甘心地问道。
苏绣笑了笑,“其实,我亦有一句话要问你。”
“假如那天走进刘府的是我,他们想要欺负我,我必定要和他们拼命,拿撬刀捅了他们每一个。那么,你又将拿我如何办呢?你会放我一马,还是按律当斩?”
云中锦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她如实回答。
她的确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所有的怀疑全都坐实了,苏绣确实犯了死罪,那么她会如何去面对?
无论是小灯还是苏绣,都是她最不能割舍之人啊。
有生以来第一次,对于自己坚持律法的信念产生了怀疑。
“那便吃了锅盖,我们好聚有散,从今往后,别再来漕江了,好吗?”苏绣幽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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