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颜禾的手指悬在襁褓上方三寸,迟迟不敢落下怕惊了熟睡的孩子,女儿棘娘的睡颜像极了初嫁时的王美夏,眉间一点朱砂记在月光下泛着淡金,那是他昨夜用冥河沙棘汁亲手点的护魂痣。
"相公又要走了?" 薛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绣着并蒂莲的绢帕正裹着刚熬好的四物汤。她的耳尖还泛着红,是方才在厨房被蒸汽熏的,鬓角还带着几分锅边的潮气 —— 自他上次西征,不过半年的光阴,又要分别……!
王美夏靠在拔步床上,产后虚弱的身子裹着鸦青色夹袄:“瞧这孩子,跟你长得真像!”她的语气带着惯有的温柔,指尖却轻轻抚过他大氅上的图腾,“这次去吐谷浑,能给棘娘带匹雪白的小马回来吗?”
“嗯……!可以……!”
兵器架前的汪怀礼正用虚弱的手臂往腰上捆护心镜。王颜禾按住他发颤的肩膀,触到铠甲下结痂的刀疤 —— 那是在星宿海与吐谷浑柱国部主力作战落下的。
“末将还能骑马!” 汪怀礼的独眼中映着案头未拆封的金疮药,正是沐兰连夜调制的。
他望着王颜禾腰间的李世民御赐的玉佩,忽然哽咽:"将军忘了吗?我的马槊是敌人的催命符……!"
“替我看好紫云轩。” 王颜禾打断他,“家里就拜托你和秦彪了!”
薛香的妆奁盒打开时,露出七双纳好的布鞋,每双鞋跟都绣着小小的玄武纹,"这是按你脚码新纳的,鞋帮缝了三层牛皮,大漠的沙子钻不进去。" 她往他的行囊里塞了用油纸裹好的胡饼,"里面掺了沙棘蜜,行军路上抗饿。"
王美夏忽然掀开帷帐,手里捧着半幅精绣的护心锦,"这是找长安绣娘连夜赶的,上面绣着二十八宿星图,能护你在戈壁滩不迷方向。" 她望着他眼下的青黑,声音轻得像落在金箔上的雪,"马鞍里缝了块昆仑暖玉,夜里宿营能驱寒。"
院子里忽然传来百灵的喊道:"将军!斥候营的弟兄们在校场候着呢!" 云雀的药箱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里面装着治外伤的金创药和防蛇虫的雄黄粉。
当王颜禾踏出门时,云雀正抱着牛皮地图在槐树下打转,玄铁令箭在腰间叮当作响。
刘玉的弩箭新换了三棱箭头,高翔牵着的战马鞍鞯上,缠着从太极宫御马厩取下的鬃毛 —— 据说能辟风沙。
"将军,车队在西门外候了三刻了。" 高翔的声音带着沙砾般的涩,他腰间挂着的,正是王颜禾送他的玄甲残片。街角传来更夫打梆声,梆子声里混着隐约的驼铃 —— 那是西征军开拔的信号。
薛香忽然追出角门,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温热的触感惊飞了槐树上的寒鸦。"是你爱吃的胡饼," 她低头盯着他靴底的马刺,"路上饿了就吃,别总啃干粮。"
车队碾过青石板路的声响,惊起了东庑下的黄金碎屑。这些李世民赏赐的千两黄金,在秋夜里泛着冷光,却比不上正房窗棂里透出的那盏孤灯温暖,王美夏正抱着棘娘,对着他留下的玄铁令箭穗,数着更漏等天明。
当第一声号角从西门传来时,王颜禾忽然听见怀中麦种窸窣作响。
他知道,在紫云轩的砖缝里,在长安的城墙下,在千万唐军将士的归乡路上,有些东西正在悄悄生长 —— 就像当年战场上的血,终将酿成土地里的麦穗,在每个清晨,替他吻醒还在襁褓中的女儿。
队伍出通化门时,守关将士对着通关文牒上的 "武牙斥候将军" 印鉴多看了两眼。
问道:“将军,听闻西征大军已攻破伏俟城,您还去前线干什么?”
“慕容伏允还没有抓住,还有一些残余势力需要清理,我必须要回去一趟!”王颜禾坚定的说道。
士兵将拳头放在胸前,这是大唐的军礼,“愿将军一路顺风!”
路上,王颜禾的玄色披风上绣着麦穗图案,他抬手将陶罐倾斜,混着酒香的黄土沿着车辙洒在青泥驿道上,每一粒土都裹着葡萄酒的甜腻,在雪地上画出蜿蜒的金线。百灵的战马忽然低鸣,踏碎了雪地里半盏冷透的胡饼,不知哪个归乡的兵士遗落的干粮,或许他的魂魄,也正跟着这一路的黄土与酒香,往长安的方向徘徊。
过了瓜州,戈壁滩的烈阳晒化了最后一丝春雪。
王颜禾在玉门关替白小檀换了长安新刻的碑,碑额刻着 "白小檀之墓",隶书笔画间填着朱砂,在黄沙中像道未愈的伤口。
一个月前白小檀还冲他微笑撒娇,她说大漠的月亮不如长安的圆,而如今月亮还在,她却永远躺在了这黄沙里。
云雀从皮囊里倒出葡萄酒,沿着墓碑浇成环形,酒液渗入沙土时腾起细烟,仿佛白小檀的魂魄正顺着这烟雾,轻轻触碰故乡的气息。
王颜禾摸出怀里的青铜盏,那是她从凉州西市淘来的稀罕物件,总说等回长安要拿它盛葡萄酿。
此刻盏中盛着的却是混着黄土的酒,他将盏轻轻放在碑前,金属与石碑相碰发出清越的响,惊起了躲在断墙后的沙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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