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之鹰·第三十二章
1929年的暑气裹着股血腥甜。关东山的玉米穗刚灌浆,黑风口的公路就被日军的卡车堵得水泄不通,燕家屯的打谷场上,三十多个农民被反剪着胳膊跪在晒谷架下——麻绳在他们手腕上勒出紫痕,像串熟透的山葡萄。最前排的赵猎户嘴里塞着块破布,是被日军用枪托砸进去的,布角从嘴角垂下来,沾着血沫,把胸前的补丁染成了深褐色。
燕彪趴在远处的高粱地里,手里的步枪枪管被太阳晒得发烫,是去年从日军手里缴获的三八式。怀表在怀里揣得像块烙铁,表盖内侧新刻的"夏至"二字被汗水泡得发涨——这是入夏后的第七天,日军突然以"清查土匪"的名义圈了五个屯子,男人被赶到山后的落叶松林,女人则被赶上贴红十字的卡车,车斗里的稻草上已经洇开了片暗红,是被踩烂的番茄,也是被碾碎的指甲。
"爹,步叔叔在医院后墙发现了这个。"燕双鹰猫着腰爬过来,手里攥着只染血的布鞋,鞋底绣着朵蒲公英,是周丽姑娘的针线活,鞋帮上的弹孔还在渗血,"李大叔说看见王寡妇被拖进医院了,她怀里的日本娃娃哭得快背过气,日军就用枪托砸孩子的腿......"话没说完就被燕彪按住了嘴。
高粱地的风里飘来股消毒水味,混着血腥味往鼻子里钻。虎山神社旁边的平房被改成了"日军医院",门窗都钉着铁丝网,昨天还挂着红十字旗,今天换成了太阳旗。二楼的窗户里闪过白大褂的影子,手里举着亮晶晶的东西,是手术刀,在阳光下晃得像刀片,把窗纸割出道细长的破口,透出里面挣扎的人影。
步鹰从医院西侧的排水沟里探出头,黑色短褂的前襟沾着绿脓,是从墙根的污水里蹭的。他往燕彪手里塞了块带血的纱布,上面印着"满洲军医院"的字样,边缘还缠着根红头绳,是王寡妇给日本娃娃扎辫子用的,"里面至少有二十个日军,都配着南部十四式手枪,我听见他们说要'给支那人做体检',狗屁!"他用手指点着医院的承重墙,"这墙是土坯的,用炸药能炸开,但里面的人......"
燕彪展开怀表时,指腹蹭过表盖内侧的森林地图。山后的落叶松林被红笔圈成个不规则的圆,圆心画着个骷髅头。早上日军把男人赶进去时,他数过,一共一百二十四人,现在林子里静得能听见松涛,只有偶尔传来的枪响,像有人在掰干树枝。最粗的那条林间小道上,军靴印叠着拖拽的痕迹,最深的地方陷着半截锄头,是张木匠的家伙什,木柄上的刻痕还清晰可见,是去年给孙子刻的长命锁图案。
"医院的烟囱在冒黑烟。"燕双鹰突然指向西北,那里的青烟里裹着火星,落在玉米地里烧出个小坑,"步叔叔说那不是烧煤的烟,是烧布的味道,跟去年烧日军军服时一个味。"少年的步枪枪管对着医院的大门,枪栓上的铁锈被汗水浸得发亮,"我看见穿白大褂的人往卡车里搬铁皮桶,上面印着'生化'两个字,是日文。"
日头爬到头顶时,山后的落叶松林突然响起阵密集的枪响,像串鞭炮炸在闷锅里,震得高粱叶哗哗往下掉。燕彪看见林间小道上冲出群日军,军靴上沾着松针和血,刺刀挑着件蓝布褂子,是赵猎户的,衣角还在滴血,把地上的野草莓染得更红了。紧接着,森林上空腾起股灰烟,是日军在焚烧尸体,烟柱里飘着些黑色的碎布,像烧焦的蝴蝶,往医院的方向飞。
"他们动手了。"燕彪的牙齿咬得咯咯响,怀表链深深嵌进掌心,"男人全完了,现在轮到女人了。"他往步鹰手里塞了颗手榴弹,是用日军炮弹壳做的土炸药,"你带五个人去炸医院的发电机,我带双鹰从正门冲,尽量把人救出来。"
医院的铁门突然开了道缝,个穿白大褂的人把半截胳膊扔了出来,落在泥地上像段砍断的树枝。紧接着是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是周丽姑娘的声音,尖利得像被猫抓的野猫,然后戛然而止,只剩下日军的哄笑和玻璃破碎的脆响。燕双鹰突然站起来要冲,被步鹰一把按进高粱地:"你想让里面的人都死吗!"
排水沟里的污水突然涨了起来,漂着团白色的东西,是块被血浸透的绷带,上面缠着几根头发,长短不一,有老人的白发,也有姑娘的青丝。步鹰用刺刀把绷带挑起来,发现里面裹着片碎玻璃,上面映着个模糊的"731"字样,是用红漆写的,被血糊成了暗红色,"狗日的畜生!这根本不是医院,是屠宰场!"
午后的太阳把医院的铁皮屋顶晒得发白,反射的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燕彪看见日军把个女人从二楼的窗户推了下来,是李大叔的媳妇,她的白褂子被撕成了条,肚子上的血窟窿还在冒热气,落地时正好砸在红十字旗上,把旗子染成了块花布。旁边的日军举着相机在拍,闪光灯亮得像炸雷,把地上的血照得一片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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