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被厚重的府衙大门隔绝在外,只余下呜咽般的回响在空旷的厅堂内盘旋。几盏粗陶油灯搁在巨大的条案上,豆大的火苗被门缝钻入的寒风撕扯得忽明忽灭,光影在剥落的墙壁和粗大的梁柱上狂乱地跳跃,将三人的影子拉扯得如同扭曲的鬼魅。
空气里,浓烈的血腥味、药草味、汗臭味、皮革铁锈味,混杂着陈旧木料和潮湿泥土的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属于战场后方特有的污浊与沉重。
条案上,铺展着一幅巨大的《大宋地理图》。桑皮纸的韧性质感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冷光。蜿蜒如龙的山川脉络,星罗棋布的州府城池,纵横交错的江河湖泊……然而,此刻这张承载着万里河山的舆图,却被大片大片刺目惊心的暗红血污覆盖!
太原府的位置,被一个巨大、粘稠、仿佛还在搏动的暗红血点彻底淹没!血点边缘洇染开去,如同狰狞的伤口,将周围的山川城池一并浸透!一道更加粗粝、更加新鲜的血痕,如同巨大的伤疤,从太原府一路向南,狠狠撕裂了京畿富庶的图样,最终钉死在汴梁城的位置!那“汴梁”二字,几乎被粘稠的暗红彻底吞噬!
地图旁,那卷被血浸透、边缘撕裂的明黄帛卷,静静躺在冰冷的案面上。帛卷上,“城在人在!城亡国亡”八个泣血大字,在摇曳的灯火下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微芒,与地图上的血污交相辉映。
赵桓站在条案主位。玄色常服在昏暗光线下更显深沉,衬得他年轻的面容苍白如雪,毫无血色。额角细密的冷汗在灯下泛着冷光,鬓角几缕散乱的发丝黏在上面。他左手随意地垂在身侧,缠裹的细麻布上,那刺目的暗红洇染范围又扩大了一圈,边缘渗出新鲜的、粘稠的血珠,正沿着他垂落的手指,极其缓慢地,一滴,一滴,砸落在冰冷的地砖上。
“嗒…”
“嗒…”
细微而清晰的声音,在死寂的厅堂内,如同催命的更漏。
他那只未曾受伤的右手,指尖却异常稳定。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此刻正蘸着浓烈的朱砂墨,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如同最精准的刻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冷酷的决断,在舆图上留下三道如同烧灼般的、刺目的朱红印记!
第一道朱痕!沉重!凝练!如同烧红的铁钎,狠狠钉在太原府那个巨大的暗红血点之上!力透纸背!将“太原”二字彻底覆盖!
“种卿!” 赵桓的声音响起,沙哑低沉,如同两块生铁在冰面上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腥气和铁的冷硬,清晰地穿透死寂,重重砸在肃立案前的种师道心头!
老帅花白的须发在昏暗光影下如同银焰,沟壑纵横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凝重。他按在剑柄上的右手,指关节微微泛白。
“太原!” 赵桓的指尖在那道钉入地图骨髓的朱痕上用力一按!朱砂瞬间晕染开更大的红晕!“朕把它!交给你!” 他的目光如同冰锥,死死刺向种师道那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深处,“兵!朕给你!粮!朕给你!权!朕给你!这太原城!这山西路!这大宋北境的屏障!给朕钉死在这里!钉在粘罕的喉咙上!让他再敢南下!先掂量掂量自己的脖子够不够硬!”
“臣——” 种师道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没有丝毫犹豫,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万死不辞!人在城在!”
“好!” 赵桓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哼,右手食指蘸满朱砂,毫不停顿,沿着地图上那条象征汴京命脉的黄河河道,一路向东!指尖拖曳着粘稠的朱红,如同犁开一道血槽!最终,重重地点在汴梁城的位置!在那片被暗红覆盖的“汴梁”二字上,再次烙下一个更加鲜红、更加刺目的印记!
“李纲!” 赵桓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穿透力!
“臣在!” 李纲猛地踏前一步!绯色的新官袍在灯下依旧带着风尘仆仆的痕迹,但眼神中的锐利和火焰已被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取代,如同淬火后的精钢!
赵桓的指尖死死钉在汴梁的朱痕之上,目光如同燃烧的冰焰,狠狠刺向李纲:“汴京!朕交给你!三个月!朕只给你三个月!”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压迫感,“给朕整肃禁军!汰弱留强!清空那些只知喝兵血、遛鸟斗鸡的蠹虫!给朕把那八万禁军!练成八万头能撕碎金狗喉咙的猛虎!给朕把汴京城!变成一座插满尖刺的铁桶!一只张开獠牙、等着金狗来撞的刺猬!能做到吗?!”
“能!” 李纲的回答没有任何迟疑,声音洪亮如钟,带着一种披肝沥胆的决绝,“臣以项上人头担保!三月为期!禁军若不能战!臣提头来见!”
“你的人头?” 赵桓嘴角扯出一丝极其冰冷、极其微小的弧度,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嘲讽,“值几个钱?朕要的是汴京城固若金汤!要的是禁军能战敢战!要的是朕回京之时,看到的是铁打的营盘,不是一群等着发饷的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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