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朝会,朱元璋坐在龙椅上,目光扫过阶下群臣,缓缓开口:“昨日牛达提了些法子,倒有几分道理。苏州先设‘收丝局’,让蚕农以丝代税;再立‘通兑局’,用票据通兑,省得百姓扛着粮物奔波。至于隐田,派新学学子去清丈,先从士绅子弟入新学的人家查起,也算给他们个体面。”
话刚落,杨宪立刻出列:“陛下圣明!此法既顾了江南实情,又能推新政,实乃两全之策!臣愿牵头督办!”
刘伯温也抚着胡须道:“牛侍郎之法,暗合‘因势利导’之道。江南商丝繁茂,以丝代税可顺其势,通兑票据能活其流,清丈隐田先从自愿者入手,可减阻力,臣以为可行。”
两人一表态,殿中顿时安静几分。
众人目光落在李善长身上,这位老相国却垂着眼帘,手指捻着朝服玉带,一声不吭,活像个没听见的。
偏这时,江南籍的几位官员炸开了锅。
应天府尹率先开口:“陛下,万万不可!蚕丝价时涨时跌,今日定了价,明日跌了,国库岂不受损?再说那票据,若有人伪造,百姓被骗,必生民怨!”
苏州知府紧跟着道:“清丈隐田更是不妥!士绅之家多有族产,历来由族长掌管,哪能让些毛头学子去翻腾?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我江南无礼?”
更有御史扯出陈年旧事:“辽东新学学子多是寒门,不懂江南规矩,万一冲撞了乡贤,怕是要激起民变!前时就有官差查田被打之事,陛下忘了?”
这些话有的沾点边,有的纯属胡搅,却句句不离“江南特殊”“不可妄动”。
朱元璋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淡淡问:“你们说不行,那江南的税银一年比一年少,流民一年比一年多,你们有法子?”
这话问得众人哑了火。应天府尹嗫嚅道:“臣……臣以为,还是按旧制稳妥,缓缓图之……”
“缓缓?”朱元璋冷笑一声,“等你们缓过来,百姓早就饿死了!”
他一拍御案,“就按牛达的法子办!杨宪、刘伯温牵头,牛达协办,谁敢阻挠,先摘了乌纱帽再说!”
李善长眼皮颤了颤,依旧没作声。
江南官员们面面相觑,虽满心不忿,却不敢再犟。
殿外的风卷着雪粒打在窗上,沙沙作响,倒像是为这场争论画上了个仓促的句号——新政的步子,终究还是要往江南迈了。
大本堂内,檀香袅袅,翰林学士刚合上《论语》,便说起朝堂上江南改税的争论。
朱允炆听得眉头紧锁,起身道:“江南士绅世代经营,骤然改税,恐伤了乡梓情谊。不如依旧制缓缓调整,免得人心惶惶。”
话音刚落,朱雄英放下手中的《农桑辑要》,朗声道:“此言差矣。江南税弊积久,士绅隐田逃税,百姓却苦不堪言。新政看似严苛,实则是剥去浮皮见真章——让该缴税的缴税,该减负的减负,长远看,反能让江南根基更稳。”
朱允炆微微一怔:“可士绅乃地方支柱,逼之过甚,恐生乱局。”
朱雄英目光清亮,显然是得了辽东先生点拨:“支柱若蛀空了,房子迟早塌。不如借新政之力,让士绅转投实业——辽东新学的织布机、冶铁法,正需江南的资金与技艺。他们若肯从田亩转向工坊,既避了税,又添了新利,岂不是两全?”
翰林学士抚须沉吟:“皇长孙所见甚远。只是旧习难改,需得有耐心。”
朱雄英点头:“耐心要有,但步子不能停。就像辽东种新粮,头年难,次年便见收。江南改税,今日难,明日百姓得了实惠,自会明白。”
朱允炆还想再说,却见朱雄英拿起案上的算筹,一笔笔算着江南近年的税银亏空与流民数字,数字摆在眼前,倒让他一时语塞。
大本堂的烛火映着两个年轻身影,一个守着旧理,一个望着前路,倒像朝堂争论的缩影。
暮色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朱允炆坐在东宫的石阶上,手里捏着一枚冰凉的玉佩,那是母妃吕氏昨天塞给他的,说“带着它,能帮你镇住心神”。
可他的心,像被风吹乱的湖面,怎么也静不下来。
方才在大本堂,他亲眼看着朱雄英条理清晰地分析江南税改的利弊,引经据典,连几位老翰林都频频点头。
朱雄英不过比自己大本堂几岁,可说起话来掷地有声,眼神里的笃定和从容,是自己从未有过的。
论武艺,朱雄英随徐达将军学过骑射,上次围猎,一箭射中了百米外的野兔;论文才,他在国子监的策论被先生当作范文传阅。
“我到底比他差在哪里?”朱允炆低声问自己,声音轻得像叹息。
他不是不想争,只是每次看到朱雄英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就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母妃总说“你也是皇孙,这位置也可以是你的”,可“该是”和“能是”,根本是两回事。
“殿下,夜深了,该回房了。”内侍轻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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