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末的济州,秋风已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街巷的落叶,打着旋儿扑在行色匆匆的路人身上。这寒意不仅仅是天气的,更弥漫在空气中,渗入人心。知府宗泽,这位因刚直不阿而被贬黜出京的老臣,坐在略显陈旧的知府衙署二堂内。案头堆积着如山的卷宗,大多是催缴秋税、处置流民、弹压“盗匪”的急报,每一份都沉甸甸地压在他心头。
他端起案边一杯早已凉透的粗茶,啜了一口,苦涩的滋味在舌尖蔓延,一如他此刻的心境。窗外,是济州城萧瑟的景象,远不如东京汴梁的繁华喧嚣,却也更能看清这大宋肌体上的疮痍。他到任后整饬吏治,开仓放粮救济因“括田所”而流离失所的饥民,严惩了几个鱼肉乡里的酷吏,杯水车薪,却已是竭尽全力。然而,这点微末的努力,在滔天的民怨与朝廷源源不断的盘剥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他感觉自己像一只在泥沼中奋力挣扎的孤雁,翅膀沉重,前路迷茫。更让他心中复杂的是,许多流民,宁可冒着被官府盘查的风险,也要千方百计渡水去往梁山泊——那里,有王伦寨主设下的粥堂,定时施粥舍饭,是这乱世中为数不多能活命的地方。这消息,如同无声的耳光,抽在宗泽这位父母官的脸上。
“大人,”一名心腹老衙役轻手轻脚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和难以言喻的复杂神情,低声禀报道,“坊间……近日流传开一首词,甚是……甚是惊人。”
宗泽放下茶盏,抬起略显疲惫但依旧锐利的眼睛:“哦?是何词句,竟让你如此神态?”
“小人不敢妄言,只听得街头巷尾,茶楼酒肆,甚至……甚至田间地头,都有人在传唱或议论。词句……词句直指……”衙役从袖中取出一张抄录得歪歪扭扭的纸笺,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背诵般的敬畏,将整首词缓缓念出:
《水龙吟·癸巳中秋梁山感怀》
冰轮碾破清秋,金风玉露梁山汇。
玳瑁筵开,笙歌鼎沸,群英沉醉。
火树银花,鱼龙竞夜,欢声如沸。
正良辰美景,红罗新纳,贤妇德,宽如霁。
奈九重天远,笙歌异!
道君但识丹青趣,哪管苍生废!
豺狼当道,
王梁窃柄,交通宫卫。
童开边衅,高掌禁卫!
蔡朱祸东南,花石纲起,括田厉!
更杨戬括公田,李彦行括田令,刮地髓!
泣血泪,民髓溃!
聚义厅中肝胆,照人间、替天旗帜!
吴钩似雪,长缨在手,壮怀激锐。
欲挽天河,涤清寰宇,靖平妖秽!
问姮娥、可照得,东京雾锁,几时澄霁?
衙役念完,室内一片死寂,只有窗外萧瑟的风声。宗泽的脊背早已挺得笔直,握着椅背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精光爆射,如同有惊雷在其中炸响!这首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上阕描绘的梁山中秋盛景、英雄气概与新妇贤德,与下阕对东京昏聩、奸佞当道、民不聊生的血泪控诉,形成了天渊之别的强烈对比!尤其是那句“道君但识丹青趣,哪管苍生废!”和“豺狼当道”、“刮地髓”、“民髓溃”,更是字字诛心,将蔡京(“蔡”)、朱勔(“朱”)、童贯(“童”)、高俅(“高”)、杨戬、李彦、梁师成(“梁”)、王黼(“王”)等权奸及其祸国殃民的“花石纲”、“括田所”等苛政罪行,指名道姓、赤裸裸地钉在了耻辱柱上!这词,哪里是词,分明是蘸着万民血泪写就的讨伐檄文,是点燃干柴的熊熊烈焰!
“此词……出自何处?”宗泽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心中其实已有答案。
“回大人,传得沸沸扬扬,却都讳莫如深。只说是‘江湖义士’感怀时事所作。但……但结合中秋时节,梁山泊聚义厅大宴群雄的传闻……”衙役没有再说下去,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更有人私下议论,如此直斥权奸、撼动九重的词,除了那胆大包天、替天行道的梁山王伦,还有谁敢作?谁能作?
宗泽沉默良久。梁山泊……王伦!这个名字像一块巨石投入他心湖。他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知晓此人的不同寻常。前次招安还接触过,还能收服众多江湖豪杰、如今又写下这等石破天惊、指名道姓直斥奸佞的词句……这绝非寻常草寇!这首《水龙吟》所蕴含的胸襟气魄、洞察时弊的眼光、无畏无惧的胆识和那股沛然莫御的“替天行道”之气,以及其中隐含的对东京宫闱秘事、权奸勾结的惊人了解,令人毛骨悚然!更可怕的是,这词竟能如此迅速、如此广泛地传播开来,深入市井乡野,其背后梁山泊的组织、策划能力,以及对民心的把握,远超想象!
“民心……竟已如此了吗?”宗泽长叹一声,走到窗边。窗外秋风呜咽,卷起一地枯黄。他想起了自己微服私访时的所见所闻。
数日前,他曾扮作老儒生,行至济州城郊一处因“括田所”被强夺了田产的村落。断壁残垣间,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在追逐一只瘦骨嶙峋的野狗。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农蹲在破败的屋门口,眼神空洞地望着远方。宗泽上前搭话,询问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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