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海号炮舰的铁锚砸进江面时，晨光正漫过汉口的英租界。李将军的部下接过金双鱼时，黄铜炮管上还凝着昨夜的硝烟。富察氏跪在船头，手指抚过炮舰舷侧的弹痕：“这是甲午年祖父抗击日军时留下的。”纪白突然拽住我，他包扎伤口的绷带上渗出暗紫色血迹——那是中枪时溅上的周志远的血。
“楚探长，”李将军的副官递来杯热茶，“将军请您去舰桥。”炮舰的铁楼梯吱呀作响，舱壁上挂着富察·景安的画像，老人目光如炬，腰间悬着双鱼佩刀。李将军穿着笔挺的军服，手指敲着桌上的《长江航运图》：“富池口沉船的军饷，周志远换成了多少鸦片？”
“账本里记着三千箱，”我望着窗外漂着的鸦片箱，“足够让十万中国人上瘾。”纪白突然指着地图上的红圈：“这些标记是英国佬的鸦片仓库，汉口八座，九江五座。”富察氏解开衣襟，从贴身口袋里掏出密信残页：“祖父说过，销毁鸦片的关键在‘双鱼印’。”
话音未落，舱外传来枪声。我冲出去时，只见李主任被两个卫兵按在甲板上，他白大褂口袋里掉出个金属盒，滚到富察氏脚边。纪白捡起盒子，里面是枚刻着双鱼纹样的印章，鱼眼处嵌着蓝色琉璃——和周志远秘书脖子上的铜章一模一样。
“这是东印度公司的鸦片通关印，”李主任突然狂笑，“你们以为烧了货栈就完了？九江仓库里还有十倍的鸦片！”他袖口滑落，露出臂弯处的针孔——竟是个瘾君子。富察氏猛地后退，金双鱼从掌心滑落，砸在甲板上发出清响。
靖海号突然剧烈颠簸，英国炮艇去而复返，探照灯扫过舰桥。李将军下令开炮，老式火炮发出轰鸣，炮弹在英舰前方炸起水柱。纪白拽着我躲进弹药舱，里面堆着锈迹斑斑的炮弹，弹身上刻着“光绪十七年制”。
“富察将军当年就料到了，”富察氏抚摸着炮弹，“他把军饷熔成金双鱼，就是为了不让鸦片流入中国。”她突然指向舱角的木箱，“看！那是祖父的火药配方！”木箱里的羊皮纸已经泛黄，配方最后写着：“以双鱼印为引，可毁万箱鸦片。”
英舰的炮弹击中靖海号的桅杆，木屑飞溅。我抓起勃朗宁，却发现弹匣空了。纪白从尸体上捡起汤姆逊冲锋枪，子弹上膛的声音在舱内回响。李主任趁机挣脱卫兵，抢过金双鱼就往救生艇跑：“英国主子会给我高官厚禄！”
富察氏突然举起双鱼印，对着阳光大喊：“祖父，恕玉笙不孝！”她将印章按在火药配方的朱砂印上，琉璃鱼眼突然迸出火星。纪白恍然大悟：“这印章是点火装置！”
就在这时，李主任的救生艇撞上暗礁，金双鱼掉进江水。我纵身跃入水中，在礁石缝里摸到冰凉的金属。富察氏的声音从上方传来：“楚探长，用勃朗宁指着鱼眼！”
我举起空膛的勃朗宁，准星对准金双鱼的红宝石鱼眼。奇迹般地，江底突然亮起幽蓝的光，那些沉在暗礁里的鸦片箱竟缓缓上浮——箱底都装着磁石，而金双鱼是天然磁核！纪白扔下冲锋枪，抓起缆绳：“快！把鸦片箱拖到靖海号旁边！”
英国炮艇的舰长见状，下令发射燃烧弹。李将军亲自操炮，却发现炮弹受潮了。富察氏突然跳进弹药舱，将双鱼印按在祖父的火药配方上：“楚探长，用你的勃朗宁引爆！”
我明白她的意思，将枪口对准双鱼印的琉璃鱼眼。扣动扳机的瞬间，空包弹的撞针击发了火药配方里的引信。靖海号的弹药舱发出耀眼的白光，那些被磁石吸来的鸦片箱在爆炸中化为灰烬，绿色的毒烟被气浪卷上高空，形成巨大的蘑菇云。
英国炮艇被爆炸的气浪掀翻，李主任抱着金双鱼在水里挣扎，却被鲨鱼拖进江底。富察氏站在燃烧的靖海号甲板上，将双鱼印抛向空中：“祖父，您看！鸦片都烧光了！”纪白想去拉她，却被横梁砸中肩膀。
我抱着纪白跳进江水，回头望去，靖海号正在下沉，富察氏的身影在火光中越来越小，她耳后的双鱼胎记像枚燃烧的勋章。纪白咳着水，指着江心：“楚明，你看金双鱼！”
那枚纯金的双鱼在浪头起伏，鱼眼里的红宝石折射着阳光，宛如滴血的眼睛。江面上，夜鹰群飞，翅膀掠过的弧线，串联成富察氏最后的微笑。当靖海号彻底沉入江底时，我突然明白，勃朗宁的指向从来不是杀戮，而是守护——守护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忠魂，守护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家。
我们漂到岸边时，革命军的旗帜已经插上英租界的钟楼。纪白从怀里掏出半张烧焦的戏服水袖，上面的双鱼纹样在血水中若隐若现。我摸了摸空膛的勃朗宁，枪身还留着富察氏掌心的温度。
“去保定吧，”纪白望着北方，“把金双鱼交给军校的旧友。”江风吹干我们的衣服，却吹不散掌心的血腥味。远处传来汉阳兵工厂的汽笛声，那声音沉闷而有力，像这个国家正在苏醒的心跳。
勃朗宁的指向，从码头的浮尸到江底的沉船，最终落在了北方的地平线上。当金双鱼交给革命军的那一刻，我知道，富察氏用生命守护的秘密，终将成为点燃新世界的火种。而我和纪白，这两个在乱世中相遇的探长与教师，将带着这枚染血的双鱼，继续走向未知的征途。
汉口的江面上，漂浮着鸦片箱的残骸，像一场盛大的葬礼。夜鹰在云层中穿梭，它们的叫声刺破晨雾，仿佛在为富察氏和所有殉国的英魂哀鸣。而我们，踩着硝烟与血水，走向下一个黎明。那里或许仍有枪林弹雨，但只要勃朗宁的准星还对着正义的方向，我们就不会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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