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陈峰宿舍时,夜色已浓得化不开。武昌胭脂巷的地址像根刺,扎在我和纪白心里。车子驶过长江大桥,桥上的路灯在江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纪白反复摩挲着那张写有“林薇”的纸条,突然开口:“楚明,你记不记得码头工说的‘戴帽子男人’?左手有疤,走路微瘸——这和‘老鬼’的特征吻合。”
“老鬼”本名张奎,是码头一带的惯犯,三年前因持枪抢劫判过刑,上个月刚从监狱放出来。档案照片上的人削瘦颧骨,左眉骨有道旧伤,唯独手腕上的伤疤在资料里没提。我踩下油门,轮胎在柏油路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去码头仓库,他上次被抓时藏了把勃朗宁,弹道和浮尸案吻合。”
码头仓库区的风带着咸腥气,铁皮屋顶在夜风中哗啦作响。我们带着小李和两名警员包抄过去时,仓库后门的锁已经被撬开了。纪白打亮手电筒,光柱扫过堆积的木箱,突然照到角落里一团蜷缩的黑影——正是“老鬼”张奎,他抱着膝盖缩在麻袋堆里,肩膀剧烈颤抖着。
“不许动!”我举枪上前,却发现他没带武器。张奎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冷汗,眼神涣散得像受惊的兔子:“别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左手手腕缠着脏兮兮的布条,血正从里面渗出来。
纪白蹲下身,扯开他的布条——月牙形的伤疤清晰可见,伤口边缘有新鲜的枪伤,正是我昨晚开枪打的。“伤口需要处理,”纪白从急救包里拿出纱布,“谁打伤你的?”
张奎瑟缩着躲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是……是‘张先生’……他说我坏了规矩……”他突然抓住我的裤腿,指甲几乎嵌进布料里,“探长,救我!他们要杀我灭口!”
我们把张奎押回警局审讯室。惨白的灯光下,他手腕的伤疤像条扭曲的蚯蚓。纪白递给他一杯热水,他双手捧着杯子,水顺着指缝往下滴:“我替‘张先生’做事,他说有个姓陈的要离开汉口,让我去‘接’他。”
“怎么‘接’?”我盯着他的眼睛。
“在码头动手,伪装成抢劫。”张奎的声音抖得厉害,“我开了枪,他倒在地上,我去搜身,没找到笔记。后来我去他宿舍,也没找到……张先生说我没用,昨晚在仓库堵我,开枪打了我的手……”
“张先生是谁?”
“我不知道!”张奎猛地摇头,茶杯在桌上磕出清脆的响声,“他戴帽子戴口罩,只说让我叫他‘张先生’,每次交易都在不同的地方,给的钱是现大洋。”他突然想起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半枚牙齿,齿根处还沾着血肉,“这是从姓陈的嘴里抠下来的,张先生说要确认人死了……”
纪白接过油纸包,脸色瞬间沉了下去。那枚牙齿缺了左下犬齿,和浮尸的口腔状况完全吻合。“陈峰死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其他人?”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张奎想了半天,突然打了个寒颤:“好像……好像有个穿长衫的影子在江堤上晃了一下,离得太远,没看清脸。”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张先生说姓陈的手里有本‘要命的书’,让我活要见书,死要见书……”
“书在哪里?”我猛地拍了下桌子。
“我不知道啊!”张奎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姓陈的身上没有,宿舍里也没有,张先生说可能被姓陈的藏起来了,或者给了什么人……”他突然抓住纪白的袖子,“纪先生,你是读书人,你说那本书是不是真的能害死人?”
纪白没说话,只是看着他手腕的伤疤。那道疤很旧,边缘呈增生状,不像是普通打斗造成的,倒像是被某种带齿的工具划伤的。“这伤疤怎么来的?”他突然问。
张奎的眼神瞬间变得躲闪,嘴唇哆嗦着说:“几年前……在码头搬货时被铁链划的……”
“铁链划不出这样的齿状伤口。”纪白从证物袋里拿出在陈峰宿舍找到的黄铜打火机,“这个打火机是你的吧?锦云阁的绣品,紫金山的暗号,你一个码头混混,怎么会有这些?”
打火机落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张奎的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灰,最后像破了的皮球一样瘫在椅子上。沉默了很久,他才用极低的声音说:“我以前……在南京紫金山下的兵工厂做过学徒,给人打过下手……这伤疤是被机床齿轮划的……”
南京兵工厂!纪白和我对视一眼,心里的疑团又拧紧了几分。兵工厂、锦云阁、紫金山……所有线索都指向南京,而陈峰的父亲,恰好是南京退隐的旧官僚。
“张先生是不是也跟南京有关?”我追问。
张奎闭上眼,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他说话带南京口音,给的钱里,有几块大洋是去年南京新铸的‘孙小头’……我就知道这么多了,探长,我把知道的全说了,你得保我命啊!”
审讯结束时,窗外已经泛起鱼肚白。张奎被押进拘留室,手腕的伤口经过处理,血暂时止住了,但他眼神里的恐惧却丝毫未减。纪白靠在审讯室的门框上,手里捏着那半枚牙齿,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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