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龙虎山一别,倏忽便是一年。
江南,姑苏城外,太湖之滨。
春日里的烟雨,细密如愁绪,将远山、近水、粉墙、黛瓦都笼罩在一片朦胧的诗意之中。一艘小小的乌篷船,无声地泊在岸边的柳荫下。
船头,我盘膝而坐,一杆青竹钓竿斜斜伸出,那丝线垂入水中,却并未系上鱼钩。
林渊立于我身后,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起,而那份不似凡俗的仙气,却被他尽数收敛,看上去,倒真像个游学于此的俊秀书生。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我的钓竿之上,而是穿过迷蒙的雨幕,望向不远处的一座石桥。
桥上,两名绸缎商人因一批货物的归属,正争得面红耳赤。一人引经据典,言说契约分明;另一人则捶胸顿足,哭诉家有老小。围观的路人指指点点,却无一人上前断个分明。
“师父。”林渊开口,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了这满湖的烟雨,“若依‘理’,契约在此,黑纸白字,当是那引经据典之人占理。可若依‘情’,那哭诉之人,形容憔悴,言辞恳切,又似真有难言之隐。弟子若为那断案之官,该当如何?”
这一年来,我带着他,走过了繁华的金陵,见过了凋敝的村落。
他不再像初出茅庐时那般,急于用自己那套非黑即白的“均衡”之道去评判一切。
他学会了“看”,学会了“听”,学会了在这纷繁复杂的人间世事背后,去寻找那根牵动一切的因果之线。
我没有睁眼,只是淡淡地说道:“你既非断案之官,便无需替他断案。你只需看,看清那契约背后,可有欺诈;看清那眼泪之下,可有伪装。若两者皆无,那便是他们的‘缘’与‘法’,自有其了结之道,非你我所能强加干涉。”
“可若其中,确有不公呢?”他追问道。
“那便等。”我提起钓竿,那无钩的丝线,轻轻地在水面之上,点开一圈圈涟漪,“等到最合适的时机,寻到最关键的那个人,用最微不足道的一句话,或是一件小事,去轻轻地‘拨’一下。让那即将倾覆的天平,自己回到它该在的位置。这便是你的道,‘疏导’,而非‘堵截’。”
林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他继续静静地看着,那双清澈的眼眸之中,少了几分超然,多了几分,属于“人”的审慎与悲悯。
雨渐渐停了。
湖面上的薄雾散去,露出了远处碧波万顷的浩渺湖光。
我们师徒二人,就在这片宁静的湖光山色之中,静坐,垂钓,论道。时光,仿佛都随之慢了下来。
这便是化神之后,我所选择的“修行”。不再是闭门苦修,不再是逆天改命。而是以这天地为道场,以这众生为经卷,于这最平凡的烟火人间,去勘破那一丝,属于“林清扬”的尘缘。
午后,日头渐暖。
我带着林渊弃舟登岸,走入城中,寻了一家临河的茶楼坐下。
点上一壶碧螺春,几碟精致的苏式茶点,听着那吴侬软语的评弹,看着窗外画舫来往,游人如织。
此情此景,安逸得让人几乎要忘了,这已是天启六年。
北方的边患,朝堂的党争,都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听说了吗?京里出大事了!”
邻桌几个做行商打扮的茶客,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谈着。
“什么大事?”
“还能有什么大事!当今圣上……驾崩了!”
“什么?!”
“嘘!小声点!不要命了!”那最先开口的商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那张脸上,却满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听我那在京里做官的表兄说,是上个月的事。皇上在御花园的湖上泛舟,也不知怎的,就落了水!救上来后,人就不行了!太医说是……中了毒!”
“落水?中毒?”
“可不是嘛!这事邪门得很!听说,皇上驾崩之后,那九千岁魏公公,拿着先帝爷御赐的一块玉佩,在宫里不停地往地上摔,嘴里还念叨着‘天意’、‘天意’!可邪门就邪门在这,那玉佩,怎么摔,它就是不碎!”
我的手,那只正端着茶杯的手,在空中,猛地一滞。
茶水微漾,一圈圈涟漪,在杯中散开。
玉佩……不碎……
是那枚我曾给过万历,又由万历传给天启,最后一次见时,已然出现裂痕的星辰玉佩。
它终究是,没能护住他的性命。
天道,终究是要将那早已偏离的轨迹,用一种更残酷的方式,修正回来。
“那……那现在,是谁登基了?”
“还能是谁,信王殿下呗!如今已是崇祯皇帝了!新皇登基第一件事,就是下旨,申斥魏忠贤等阉党‘十大罪’!听说,那魏公公,已经被贬去凤阳守皇陵了!怕是活不长了!”
茶楼里的议论声,还在继续。
我的耳中,却已是一片寂静。
我缓缓地放下茶杯,那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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