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导队门前的IC卡电话亭在夕阳下泛着橘红色的光,有机玻璃上贴满层层叠叠的小广告,活像件拼贴迷彩服。
冷艳锯把听筒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正用指甲抠着某个前任留下的"办证+138xxxxxx"字迹。
指甲缝里积攒的灰尘簌簌落下,在阳光里形成细小的金色瀑布。
"你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来!"苏烟飞的声音从听筒里炸出来,震得话筒上的防尘网簌簌发抖,连带着冷艳锯的鼓膜也嗡嗡作响。
一只路过的花斑野猫正想蹭电话亭的阴影乘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浪吓得炸了毛,"喵"地一声窜上了旁边的梧桐树。
"就你这德行还想考军校?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军官。"苏烟飞的声调又拔高了一个八度,"你人情世故不懂,打算去军校气死校长政委吗?"
冷艳锯摸出半根皱巴巴的香烟——那是昨天战术训练时藏在袜筒里的存货——就着电话亭金属边框的反光点着。
不锈钢边框被晒得发烫,烟头凑上去的瞬间就燃起微弱的火光。他吐了个烟圈,正好罩住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作训帽歪戴着,脸上还带着今早匍匐训练时沾的泥痕。
"苏大小姐,您这嘴比我们炊事班的剁骨刀还快。"冷艳锯眯起眼睛,看着烟圈慢慢扭曲变形,"上次炊事班杀猪,那把刀'唰'地一下——"
"少贫嘴!"苏烟飞打断他,"知道你们缅北人民军军官学校现在都收些什么人吗?"她的声音突然切换成政治教育课模式,冷艳锯几乎能想象苏烟飞在办公室正襟危坐的样子,"第一类..."
"等等!"冷艳锯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出小本子,垫在膝盖上,"我记一下,下次政治教育反思课说不定能用。"本子扉页上还沾着早上喝的豆浆,纸张皱巴巴地卷着边。
电话那头传来哗啦啦的翻书声。"第一类,有钱能使鬼推磨。"苏烟飞念经似的说道,"是冯大嘴那样的有钱的——"
受害者有罪,尚蒙在鼓里,画面转到三班宿舍。冯大嘴正对着巴掌大的小镜子练习"村干部表情"——这是他准备转业后竞选村支书的重要技能。
对镜理红妆。,良人幸安坐。镜子是冯大嘴从服务社买的,背面还印着"军容镜"三个红字,不过"容"字已经掉了一半。
"阿嚏!"冯大嘴突然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喷嚏,震得床架上的搪瓷缸子叮当作响。"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谁念叨我呢?"
他揉着红彤彤的鼻子,把枕头下那本《如何当好村支书》的盗版书又往里塞了塞。书页间还夹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竞选口号:当过兵的人,绝不贪污半个土豆"。
"第二类是权大一级压死人,张帅那种家里有权的..."苏烟飞继续道。
炊事班后厨,学员张帅第N次把土豆丝切成土豆棍。案板上的"丝"粗细不均,最粗的那根能当筷子使。炊事教官彭嘉神举着锅铲追出来,阳光下那铲子闪闪发亮,活像柄尚方宝剑。
"猪二代,老子教头猪都教会了!"老彭的怒吼惊飞了窗外偷剩菜的三只麻雀,"猪现在都会用蹄子按土豆擦丝器了!"
张帅委屈地缩着脖子,手里的菜刀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报告教官,我、我按《单兵作战手册》切的...标准战术切割法..."
"第三类根正苗红,生在红旗下,长在黄土里。"苏烟飞的声音突然逼近话筒,震得冷艳锯不得不把听筒拿远些,"就是你这种三代四工的投机分子!"
冷艳锯的烟灰掉在本子上,烫出个焦黄的洞,正好盖住了昨天记的"战术要点"。远处训练场上,刘淮水正把偷懒的李拥军踹进泥坑,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像散落的金币,闪闪发亮。
"现在贪污腐败分母比我们食堂的蟑螂还多,"冷艳锯用肩膀顶住开始摇晃的电话亭——这老古董每次有人经过都会吱呀作响,"您说我这高中文凭,不去军校镀镀金,将来转业只能去居委会调解婆媳矛盾。"
恨人有,笑人无。电话亭外已经排了五六个等着打电话的学员,有人开始高吟低唱,不耐烦地用脚尖打拍子。
张帅不知从哪冒出来,举着个纸板在队伍里穿梭,上面用红笔写着:"需要《军校历年真题》吗?九成新,附赠刘淮水作息表"。纸板背面还密密麻麻写着小字:"另售:1.连长查哨规律图;2.炊事班加餐日程;3.服务社打折情报..."
苏烟飞在电话那头冷笑:"就你?考军校?知道《孙子兵法》第一篇写的什么吗?"
"报告首长!"冷艳锯一个立正,膝盖撞得电话亭咣当响,吓得排队的人集体后退半步,"是'兵者,诡道也'——所以我这不正在践行老祖宗的智慧嘛!"
张帅趁机凑过来,对着话筒大喊:"苏干事!我作证!他昨晚还打着手电在被窝里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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