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岁的一天，我在浴室镜前发现了一根白头发。
它藏在我的鬓角，细得像蛛丝，在晨光中泛着刺眼的银光。
我捏住它，指腹摩挲着发根，突然想起昨夜裴傲青蜷在我怀里时，她的红发铺满我的枕头，像永远不会褪色的火焰。
"张医生打算在浴室开学术会议？"
裴傲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赤脚踩在地毯上，睡袍领口歪斜。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白得近乎透明，连睫毛投下的阴影都比我记忆中的更清晰。
她像被时光赦免的油画，而我正在缓慢褪色。
"在想今天的手术方案。"
我松开那根白发，转身去拿剃须刀。
冰凉的手指突然贴上我的后颈。
裴傲青不知何时贴了上来，下巴搁在我肩头，通过镜子与我对视："撒谎。"
她的指尖划过我眼尾，"这里绷得太紧了。"
我抓住她的手吻了吻："职业病。"
她眯起眼，突然咬住我耳垂："张鹭白，你在老婆面前撒谎，不聪明哦。"
电动剃须刀的嗡鸣声盖过了我的心跳。
我越来越擅长掩饰这种无谓的焦虑。
在手术台上，在学术会议间，甚至在裴傲青跨坐到我腿上索吻时......
只要不照镜子，我就能假装自己依然和五年前那个在阿尔卑斯雪崩中抓住她的男人一样年轻。
直到那台髋关节置换术。
手术持续了七小时二十分，当最后一块骨水泥凝固时，我的腰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
麻醉科的小刘扶住我："张主任，您脸色不太好。"
更衣室的镜子里，我看到自己眼下挂着两轮青黑，鬓角又多了几根白发。
手机屏幕亮起，裴傲青发来照片——
她穿着我的白大褂，在帮我整理书房，衣摆下两条长腿晃得人心烦意乱。
「张太太今日代班。」
配文后还跟着个飞吻的表情。
我摸了摸照片里她永远鲜活的眉眼，突然把手机反扣在柜子上。
金属柜门映出我扭曲的倒影，像幅拙劣的衰老速写。
回家时已是深夜。
书房亮着灯，裴傲青蜷在沙发里看文献。
我的白大褂还穿在她身上，纽扣系错了两颗。
听到脚步声，她抬头，红发间露出一枚可笑的兔子发夹。
肯定是麦灼上次落下的。
"吃饭了吗？"
她赤脚走过来，发夹上的兔耳朵随着动作摇晃，"给你留了——"
话没说完，她突然皱眉，掌心贴上我的额头："高温疲劳，腰椎肌肉痉挛。"
她精准地报出数据，仿佛我是一台故障的医疗设备，"你站着做完了整台手术？"
我低头埋进她颈窝，嗅着熟悉的蔷薇香："嗯。"
"蠢货。"
她骂得凶狠，手却轻轻揉着我的后腰，"患者知道主刀医生是个爱逞强的老家伙吗？"
这个词刺痛了我。
我猛地收紧手臂，把她箍得闷哼一声："谁是老家伙？"
裴傲青忽然笑了。
她捧起我的脸，拇指抚过我眼尾的细纹："我呀。"
我愣住。
她不知何时在眼角画了几道皱纹，还用眼影加深了阴影。
灯光下，那张永远年轻的脸突然有了岁月的痕迹，却依然美得惊心动魄。
"本来打算等你再老点......"她蹭了蹭我的鼻尖，"体验下忘年恋的。"
我喉咙发紧："胡闹。"
"现在计划提前了。"她舔掉嘴角故意点上的老年斑妆容，"张先生喜欢风韵犹存的太太吗？"
我吻住她，尝到她唇上化妆品的苦涩。
她在我怀里笑，那些假皱纹弯成温柔的弧度。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我：即使有一天我白发苍苍，她依然会这样跨坐在我腿上，用永生者的特权纵容人类丈夫可笑的焦虑。
那晚她格外缠人。
我们跌跌撞撞倒在卧室地毯上时，她咬破自己手腕，将渗血的伤口贴在我唇边："尝尝。"
血腥味在口腔弥漫，却奇异地带着蔷薇香气。
我别开脸："傲青......"
"嘘。"她捂住我的眼睛，"我在作弊。"
她的气息突然逼近，唇瓣贴着我的耳廓："把永恒分你一半。"
我浑身僵住。
"每天偷偷喂你一点我的血，就像......"
她的舌尖扫过我的犬齿，"往咖啡里加方糖。"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在她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银辉。
我望着这个任性的、自私的、为我画皱纹的血族亲王，突然感到一阵尖锐的甜蜜。
"这是通知，不是商量。"她舔掉手腕残留的血迹，"你可以拒绝，但我不听。"
我翻身将她压进羽绒被，咬住她喉间的血管："血族都这么霸道？"
她仰头露出更多肌肤："只对你。"
清晨的阳光将我们晒醒时，我的第一反应是去摸眼角。
皱纹还在。
裴傲青趴在我胸口笑到发抖："维持24小时的化妆品，K从好莱坞弄来的。"
她戳了戳我紧绷的腹肌，"张医生现在像不像被富婆包养的小白脸？"
我捉住她的手按在左胸，让她感受我加速的心跳："裴总准备包养多久？"
"看心情。"她抽出手，从床头柜摸出个丝绒盒子，"先把这个签了。"
盒子里是两枚新戒指，内圈刻着同样的拉丁文：
"IN AETERNUM TE AMARE"
（爱你直至永恒）
我扣住她的后脑吻下去，阳光在我们交握的指间流淌。
她手腕上昨晚的咬痕已经愈合，而我眼角的皱纹将在黄昏后消失。
但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比如她每次都用霸道的方式堵住我的借口。
比如我永远会在她假装冷漠时看穿她的温柔。
比如我们之间这场从一开始就不公平的、却甘之如饴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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