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帝冕悬浮于她头顶,缓缓旋转。冕旒垂落的玄光如同实质的帷幕,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姜毓宁立于这毁灭性的风暴中心,毫发无伤,只有衣袂在激荡的能量余波中无声翻飞。
她缓缓抬起头。
视野所及,天空是令人窒息的铅灰色,厚重低垂的铅云如同浸透了脏水的巨大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破碎的大地和所有生灵的心头之上,透不出一丝天光。刺骨的寒风,裹挟着灰烬般的细碎初雪,打着旋,呜咽着刮过荒凉死寂的原野。那雪不是纯净的白色,而是肮脏的灰白,落在焦黑开裂的土地上,很快便融化成污浊的泥泞。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那是冻土深处腐烂根系的霉味、是远处废弃村落被焚烧后残留的焦糊味、是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以及一种无处不在的、如同铁锈般的沉重压抑感。仿佛整个天地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咽喉,剥夺了所有鲜活的色彩与声响,只留下绝望的灰白和死寂的呜咽。
这就是她魂牵梦绕,又恨之入骨的人间故土。
胤朝的万里山河,曾在她的记忆中鲜活而壮丽,如今只剩下这幅被绝望和铁腕统治蹂躏后的死寂画卷。每一寸冰冷的空气,每一片肮脏的雪沫,都在无声地控诉着那个叛国者的名字——谢珩。
冰封的心脏深处,那被强行压下的熔岩再次剧烈翻腾。恨意,冰冷刺骨又焚尽一切的恨意,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刺着她早已千疮百孔的神经。握紧的左手掌心,那枚染血的玉玺碎片,在感受到人间故土气息和那无处不在的谢珩统治印记时,再次变得滚烫!萧靖的血,似乎在这片被玷污的土地上燃烧起来,无声地灼烧着她的血肉,拷问着她的灵魂。
就在这刻骨的恨意与灼痛即将冲破冰封的瞬间——
嗡!
头顶的混沌帝冕,毫无征兆地发出一声低沉而威严的震鸣!
冕体之上,那些融合了暗金龙纹的混沌纹路骤然亮起!一道远比护体玄光更加凝练、更加迅疾的混沌气流,如同拥有自主意识的无形触手,猛地从帝冕边缘激射而出!
目标,并非任何实质的敌人,而是姜毓宁护体玄光外围,一缕几乎微不可查、如同游丝般悄然缠绕上来的污浊黑气!
那黑气极其隐蔽,带着蚀月魔渊独有的阴冷、污秽和侵蚀万物的特性,如同跗骨之蛆,竟不知何时,在穿越界域壁垒最混乱的刹那,避开了帝冕的吞噬,悄然附着上来!它无声无息地试图渗透混沌玄光,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之种,要扎根于姜毓宁的力量本源之中。
然而,这道由帝冕主动激发的混沌气流,精准、迅疾、带着一种统御万力、湮灭异端的绝对意志,瞬间便将那缕污浊黑气死死缠住!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那缕蚀月黑气在混沌气流的包裹下剧烈挣扎、扭曲,发出无声的尖啸,散发出更加恶毒的侵蚀意念。但混沌气流中蕴含的湮灭之力,以及那新融入的、象征着胤朝山河社稷的暗金龙纹之力,形成了完美的镇压与净化组合。污浊黑气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残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分解、消融、最终彻底化为虚无!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当那缕蚀月黑气被彻底湮灭,那道主动出击的混沌气流也悄然缩回帝冕本体,仿佛从未出现过。帝冕依旧缓缓旋转,玄光垂落,护持着中心那尊冰封的复仇女神。
姜毓宁冰封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刚才那一瞬间帝冕的自主反应,那种精准的识别、迅疾的扑杀、以及对蚀月污秽的完美湮灭…其中蕴含的意志,绝不仅仅是混沌本能的吞噬!那里面,有一种守护的决绝,一种对异端侵蚀的绝对排斥,甚至…带着一丝熟悉的不屈刀意!
是青黛…
是那彻底融入帝冕核心、化为不朽守护意志的星尘刀魄!
是她在守护着帝冕的纯净,也在守护着…她。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念波动,透过帝冕与她的神魂连接,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她冰封的心湖上漾开一丝微澜。
那意念没有具体的语言,却传递着一个无比清晰的信号:警惕!无处不在的侵蚀!以及…一种无声的、坚定的陪伴。如同冰冷的帝冕深处,始终有一簇不灭的星火,在为她而燃。
姜毓宁缓缓地、深深地吸了一口人间冰冷刺骨、充满污浊的空气。那空气像刀子一样刮过她的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和绝望的尘埃。
左眼瞳孔深处,混沌熔炉的暗金漩涡旋转得更加缓慢,却更加深沉,仿佛在积蓄着焚毁整个天地的烈焰。右眼的永寂黑洞,倒映着铅灰色的天穹和灰烬般的雪,如同无底的寒渊。
她抬起左手,摊开紧握的掌心。那枚染血的玉玺碎片,安静地躺在那里,棱角依旧冰冷刺骨,萧靖的鲜血已经深深浸入玉质,留下永不磨灭的暗红印记。碎片的断口处,那点被激活的、象征着胤朝龙脉的暗金符文,正极其微弱地、持续地闪烁着,如同黑暗中的心跳,与她帝冕深处同源的力量隐隐呼应。
冰封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刻入骨髓的、带着无尽血腥气息的弧度。
复仇的帷幕,由这被玷污的人间风雪,正式拉开。
帝冕无声,流转的玄光边缘,最后一丝湮灭蚀月黑气产生的细微涟漪,悄然平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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