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容并非刻意,仿佛是天生就镌刻在唇角的弧度,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带着一种不谙世事的纯净与烂漫,如同初春第一缕穿透寒冰的阳光,瞬间照亮了这荒园死寂的雨夜。她的目光穿过雨幕,似乎落在了柳含章藏身的窗棂上,眼波流转,没有丝毫惊惧,反而带着一丝好奇,一丝探寻,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善意。
四目相对的刹那,柳含章只觉得脑中“嗡”的一声,仿佛有清泉流过干涸的心田,白日里的沉重与苦涩竟奇异地被冲淡了几分。他怔怔地看着那双含笑的眸子,一时竟忘了言语,忘了动作,也忘了恐惧。
少女见他呆立不动,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如同涟漪般漾开。她并未说话,只是抬起那只执着玉壶的纤手,朝着柳含章的方向,极其自然地、轻轻招了招。动作轻盈灵动,带着一种无声的邀请。
然后,她不再停留,如同完成了一件寻常小事,转过身,素白的裙裾在荒草间轻轻拂过,无声无息地朝着园子更深处那片被巨大古树笼罩的黑暗走去。那团朦胧的微光随着她的身影移动,渐渐隐没在浓密的树影与如织的雨幕之中,只留下若有若无的、清雅如兰似麝的幽香,在潮湿的空气里丝丝缕缕地萦绕,还有那“嗒…嗒…”的滴水余音,仿佛还敲在柳含章的心弦上。
他久久地站在窗边,直到那微光与幽香彻底消散在雨夜深处,才缓缓回过神来。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窗棂,方才那惊鸿一瞥的真实感才重新涌上心头。不是梦。那清辉,那素衣,那笑靥…都是真的。
荒园深处,竟藏着这样一个谜一样的少女。她是谁?从何而来?那玉壶中滴落的,又是什么?
这一夜,柳含章躺在冰冷坚硬的砖地上,身下只铺着薄薄的稻草和一层旧衣,却再无半分睡意。篝火早已熄灭,黑暗重新笼罩了破败的厢房。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些,淅淅沥沥,如同蚕食桑叶。但他耳中反复回响的,却是那空灵的“嗒…嗒…”声,眼前挥之不去的,是那惊鸿一瞥的笑靥与清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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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和破败窗棂上残存的旧纸,在布满灰尘的地板上投下几道惨淡的光斑。柳含章被一阵细碎而压抑的啜泣声惊醒。那哭声断断续续,像是被强行堵在喉咙里,憋闷而痛苦,夹杂着几声短促的、如同幼兽呜咽般的抽噎。
声音很近,似乎就在隔壁。
柳含章坐起身,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侧耳细听。哭声稚嫩,显然是个孩子,而且是个女童。在这荒无人烟的废园里,怎么会有孩子?莫非是昨夜那白衣少女的同伴?亦或是…这荒园里还住着别人?
他披上外衣,推开吱呀作响的房门。雨已停歇,庭院里弥漫着浓重的水汽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荒草湿漉漉的,挂满了晶莹的水珠。循着哭声,他绕过小楼的一角,来到相邻的一间厢房外。
这间屋子比他住的那间更显破败,门板歪斜地虚掩着。哭声正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悲伤。
柳含章犹豫了一下,轻轻叩了叩门板:“请问…有人在吗?”
哭声戛然而止。片刻的死寂后,门板被小心翼翼地拉开一道缝隙。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怯生生地探了出来。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小姑娘,梳着两个枯黄的小揪揪,身上穿着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小脸瘦得脱了形,显得眼睛格外大,此刻正惊恐又无助地看着柳含章。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哑气音,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徒劳地用手比划着,小脸上满是焦急和痛苦,眼泪又扑簌簌地滚落下来。
竟是个哑女?
柳含章心头一软,放柔了声音:“小妹妹,别怕。我是新搬来隔壁的书生,姓柳。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小女孩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眼中的惊恐稍减,但悲伤更浓。她指了指屋内,又急切地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发出更急促的“嗬嗬”声,小脸涨得通红,泪水流得更凶了。
柳含章顺着她指的方向,透过门缝看向屋内。光线昏暗,隐约可见屋内陈设同样简陋破败。一张破旧的板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双目紧闭,面色蜡黄,气息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床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粗陶碗,里面盛着一点浑浊的汤水。
看来是祖孙俩相依为命,祖母病重,小孙女又口不能言,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只能无助哭泣。
柳含章的心揪紧了。他推开些门缝,温声道:“小妹妹,你奶奶病得很重,是吗?别急,哥哥想想办法。”他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昨日仅剩的几枚铜钱也在路上买了些粗饼果腹。自己尚且落魄,又能如何帮人?
正当他愁眉不展之际,昨夜那若有若无的、清雅如兰似麝的幽香,竟又丝丝缕缕地飘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荒园深处,那片被巨大古树遮蔽的角落方向,昨夜少女消失的地方,一个素白的身影正轻盈地穿过湿漉漉的荒草,朝着这边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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